淡金色的力場泡膜輕輕貼住殘骸入口邊緣的瞬間,微妙的斥力如同踩在初春冰麵上那種危險的彈性。林墨屏住呼吸,將貓薄荷核心運轉的功率壓至最低,幾乎隻維係著意識與bb12殘骸那脆弱的神經鏈接。殘骸內部的壓抑感更甚於外部狂亂的洪流,那是物質與死寂混合成的固態寒意,帶著遠古輻射殘留的微弱刺痛,仿佛穿透了力場,直接啃噬著她的神經末梢。
巨大的撕裂豁口,像是宇宙巨獸臨終前最後一聲咆哮在金屬上的凝固定格。邊緣的金屬呈現出一種被超高溫瞬間熔融又急速冷卻後的怪異浪湧狀褶皺,結晶化的表麵折射著遠處幽光洪流投來的、變幻不定的微弱光暈,像垂死的鱗片。
bb12的微光在殘骸表麵謹慎地掃過,其傳感器陣列發出的波動謹慎地貼著那些金屬脈絡爬行。微弱的共鳴增強了,不再是單純的材質吸引,更像是一種沉睡在數據庫深處的潛流被無聲地激活。一些早已被歸類為“冗餘”、“未知格式錯誤”的底層數據區塊,發出了極其低微的、持續的報錯聲,被隔離在安全協議之外。
“路徑分析完成…非有機殘留物富集區域指向…前方疑似核心區域…”bb12的邏輯音調裡,罕見地濾進了一絲難以辨識的雜音,如同舊磁帶卡進轉輪時那種細微的刮擦感。
林墨的瞳孔在黑暗中適應著。眼前並非絕對的黑,而是由無數凝固的災難碎片和殘留的暗弱能量輻射勾勒出的、令人窒息的巨大輪廓。斷裂的粗大能量導管懸垂著,切口處呲出的鋒利斷茬如同凍結的閃電;扭曲的厚重艙壁被無形的巨力揉捏得如同廢棄的罐頭;空氣中彌漫著細微的金屬碎屑和乾透的不明有機物塵埃,在探測波動的擾動下,形成緩慢旋轉的、微型死亡星係般的雲團。寂靜如同物理實質,沉重地壓在聽覺神經上。
微弱信標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垂死的心跳,在死寂的壓迫下時斷時續。每一次閃爍,都讓那塊嵌入損毀控製台的黑色方碑,顯得更加孤寂和不祥。林墨操控著孤舟,避開懸垂的障礙,向著那光源潛行,每一次移動,引擎那近乎無聲的微弱嗡鳴都被寂靜放大成雷鳴。靠近了。方碑表麵布滿撞擊和燒蝕的傷痕,古老設計風格的刻蝕紋路中沉澱著灰燼。閃爍的符文語言如同瀕死者的囈語,在bb12主動提升的掃描深度下,艱難地拚湊出含義。
“………serenity0…識彆碼失效…核心指令…覆寫…災難性汙染閾值突破…啟動最後預案…‘方舟’…坐標點zetaninezero…傳輸…部分失效…警告…不可逆…高維畸變印記…已錨定…逃亡坐標…歸檔密匙…失效…最後…警告…”
每一段殘缺的詞語,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在林墨緊繃的認知框架上狠狠敲下一道裂痕。serenity0?她從未聽過這個識彆前綴。災難性汙染閾值突破?“方舟”是這艘巨艦的名字?逃亡坐標的歸檔密匙已然失效……這是何等的絕望?更可怕的是那具“高維畸變印記…已錨定”,這冰冷簡潔的術語下蘊含的恐怖,讓她的胃袋因寒意而痙攣。
方碑的操作台前,那玉白骸骨的姿態是無聲的尖叫。它僵硬地前傾著脊椎骨,一隻骨化的手臂向前竭力伸展,五指似乎要抓住控製台上某個早已不複存在的按鈕或拉杆。時間凝固在它最後絕望的瞬間。顱骨側麵的穿孔圓潤而致命,邊緣的熔融痕跡顯示了絕對的、沒有留下絲毫掙紮可能的毀滅瞬間。
是這道傷口嗎?是來自巨艦內部的叛亂?還是來自外部那不可名狀之敵?
骸骨身上那身早已風化、碎裂過半的製服,以及胸骨下死死護住的那枚小小的、布滿蝕痕的金屬身份牌,此刻成了奪走林墨呼吸的真相碎片。bb12的光點彙聚在身份牌的銘文上,細微的對比數據庫發出高頻率的嗡鳴。
“結構分析…對比數據庫古體語資源庫…相似度93.7…非標準序列化…屬更早原始編碼邏輯…”bb12的核心似乎也因為這個結果而陷入短暫的邏輯紊亂,數據流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不是巧合。絕非巧合。這徽記的構圖邏輯——對稱的精密幾何結構包裹著類似星雲的核心,隻是這艘巨艦的設計線條更加硬朗、粗獷;身份牌上的信息流編碼規則雖略顯原始笨拙,但核心的邏輯樹結構與bb12數據庫最深層的那些基礎語法如出一轍!這是同一個文明進化鏈條上的兩個節點!前者,很可能就是後者的先驅者!
轟!
信息風暴在林墨腦中炸開,裹挾著駭浪般的疑問,將她淹沒。
bb12選擇這條路線,踏入這片星墟禁區,真的是計算最優路徑後的“意外”嗎?它底層協議的最底層,是否隱藏著一條從未被讀取、指向此地的隱秘指令?這個古老、早已在曆史中被湮滅的先驅文明,他們以遠超想象規模遠征,追尋的“方舟”計劃目標,究竟是什麼?他們也遭遇了星門的汙染嗎?他們在這裡遭遇的“汙染”,與不久前那差點讓她和整艘船徹底湮滅的星門意識爆發,何其相似?那“寄生胎”般的詛咒意誌,隻是後來者拙劣的模仿,還是某種跨越時空的、本質相同的瘟疫複現?古老信標警告的“高維畸變印記”與星門核心那冰冷扭曲的“注視”……它們是否本就是同一個存在的不同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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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骸骨,這艘殘骸,就是時間儘頭矗立的一塊血腥墓碑,昭示著這條道路儘頭等待她的,可能早已注定。
這個念頭帶來的寒意,遠遠超過了殘骸本身的死寂。就在這心神劇烈震蕩的刹那,對那維係一切的能量絲線的控製,出現了難以避免的一絲縫隙。
滋啦——!
黑色方碑上,一直保持著微弱但規律閃爍的信標燈,毫無征兆地熄滅了。緊接著,就在林墨心頭一沉的瞬間,那塊布滿裂痕的黑暗麵板內部,猛地爆發出一團極度刺眼、充滿非人色彩的血色強光!
一個撕裂一切死寂的聲音!
它不是通過物理聲波傳遞,更像是一段純粹信息、純粹的恐怖,被強行灌入感知!如同億萬瀕死者絕望的尖嘯被壓縮成一束高速粒子流,混合著警告、恐懼和歇斯底裡的詛咒:
“——!!逃——!來不及了——!不能喚醒——!它們在屍骸之中——!!它們在屍骸——啃噬——等待——!!!”
紅光如同方碑自身噴湧出的血,達到頂峰!然後,驟然熄滅!
哢嚓。
細微而清晰的開裂聲。一道更大的裂痕出現在方碑表麵,貫穿了整個黯滅的麵板。方碑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如同一塊真正的、被遺棄在墓穴深處的普通石頭。
絕對、純粹、仿佛能吸收所有波動的死寂,如同一場巨大的雪崩,轟然落下,淹沒了這個位於巨船墳墓心臟的艙室。比剛才那短暫的警告信息之前更為濃稠,更為冰冷,更為沉重,壓得林墨的靈魂都在顫抖。
警告生效了?
不。
在方碑爆發出最後警告的同時,bb12那極其敏感的探測器瞬間捕捉到,在警告信息流穿透力場的瞬間,這死寂的巨船內部,更深邃、更黑暗的角落,那些結構扭曲的甬道深處、那些艙壁斷裂的巨大豁口後方、那些本該是純粹物質的厚重合金夾層之中…有什麼東西同步地“接收”到了這聲警告的信號!
那並非被吵醒後的憤怒躁動。
而是一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步蘇醒後的…精準確認。
如同沉睡的野獸被一絲最細微的血腥氣喚醒。不,比那更糟!那是早已盤踞在此、融入屍骸如同蛆蟲融入腐肉的存在,它們的感知在黑暗中瞬間捕捉到了闖入者信息流的“餘暉”!
無聲無息,如同死亡的漣漪在死海中蕩開。
bb12殘骸的所有外部傳感器信號瞬間被無形的乾擾徹底覆蓋,屏幕上隻剩下刺目的雪花噪點。
嗡——
力場泡膜的邊緣開始響起極其細微、極其密集的、如同億萬細小金屬爪同時刮擦玻璃的噪音!無數看不見的細微存在,正攀附上了這唯一的秩序屏障!
林墨感到一股龐大到無法理解的冰冷意誌,如同劇毒的沼澤瘴氣,開始從這巨大金屬殘骸的每一個分子縫隙中彌漫出來,滲透過力場的微弱斥力,試圖包裹、纏繞、汙染她的意識核心!這意誌充滿了一種貪婪的饑餓感,一種跨越無法想象時間尺度後終於等到新鮮獵物的…狂喜!
這該死的“寧靜”之所!根本不是什麼風眼中的避風港!
它是另一個狩獵場!
一個由上一個失敗者那巨大屍骸構成的、為更古老獵人準備的、永恒而致命的…
陷阱!
她猛地收緊意識,近乎瘋狂地壓榨著貓薄荷結晶裡那三粒星塵最後的力量,力場泡膜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強光,強效隔絕著外部那無孔不入的汙染侵蝕!刺耳的刮擦聲和嗡鳴陡然拔高!她操控孤舟,如受驚的貓一般猛地向後疾退,想要從這艘可怕的死亡巨艦裂口中撤離!
轟隆——!!!
劇烈的震動突然從腳下或者說四麵八方)傳來!並非船體本身的搖晃。更像是…整座龐大的殘骸內部,某種巨大的承重結構在瞬間被無形的力量齊根斬斷!無數巨大的金屬碎片如崩塌的山峰,伴隨著刺耳的、撕裂空間的摩擦聲,向著狹窄的裂口通道轟然墜落,瞬間堵死了林墨後撤的路徑!
煙塵金屬塵)彌漫如霧!崩塌的聲響尚未平息,新的恐怖便已降臨。
就在林墨前方,那原本一片死寂、隻有骸骨與殘骸的黑暗中,無聲無息地,亮起了數點微光。
綠色的,暗淡的。
起初隻有幾點,很快,就像被傳染的火星,幾十點,幾百點…在崩塌的廢墟縫隙裡,在更深遠的黑暗甬道儘頭,在扭曲的管道內部,如同冰冷的星空在屍骸內部睜開了眼睛。
不是眼睛。
那更像是…某種依附於金屬殘骸表麵的古老共生體集群的節點?
它們微微閃爍著,綠色的冷光如同無聲的信號彈,穿透彌漫的金屬塵埃,鎖定住了那唯一的、淡金色的移動力場核心——林墨和她的孤舟。
下一秒。
寂靜被打破。一種低沉、混亂、如同億萬微型引擎同時過載、又像是用金屬摩擦著朽骨發出的尖銳噪音,驟然響起!如同億萬隻機械甲蟲在黑暗中同步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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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崩塌的廢墟縫隙,從那遍布“綠眼”的黑暗深處,潮水般的黑暗湧了出來!
它們並非生物。更像是…某種扭曲的、由無數細微金屬片聚合而成的“活體物質”?蠕動著,翻滾著,互相齧合著,每一塊都閃爍著點點綠光,如同瘟疫的斑點!它們形態不穩定,時而像煙霧般稀薄,能穿透最細微的縫隙;時而又如泥石流般沉重粘稠,碾壓著阻擋前路的金屬殘骸!
黑潮所過之處,金屬發出被啃噬、分解的哀鳴!它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團包裹著鮮活意識與能量的淡金色光芒!那團闖入者!
屍骸中的獵人們,蘇醒了!
林墨隻覺得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全身!貓薄荷結晶在手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能源指示瞬間跌破紅色警戒線!她幾乎能感覺到那蘊含著原始貪婪和死寂汙染的信息流如同無數冰冷蠕蟲,正試圖鑽入力場泡沫!
退路已斷!
前有吞噬一切的黑潮!
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