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桌之後。
雲凝依舊端坐著,手中那溫潤的玉盞裡,清茶繚繞的熱氣尚未散儘。她似乎剛剛啜飲過一口,唇瓣被潤澤得多了幾分水色。寬大的玉白色廣袖流雲長袍自然地垂落,覆在玄玉長案之上,如雲如霧,沉靜安穩。她沒有起身,甚至連姿勢都未曾變動分毫。
在君墨寒那涵蓋諸天萬界的恐怖威壓籠罩之下,在無數跪伏身影的映襯之中,她安穩得仿佛隻是在自己的道場中獨坐聽風,那姿態閒適自然得近乎優雅。
廣場四周,所有終於能抬頭的人,眼中都充滿了無法抑製的驚愕與茫然。
是她?那位聽說剛從下界回歸南宮帝族的……南宮族的大小姐南宮雲凝?此刻,麵對神域至高殺戮帝尊真身降臨,她竟能安坐如常?連一絲起身的姿態都不願有?這已經不是“膽大”可以形容,這根本是……
一種近乎荒誕的不真實感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目光在君墨寒與雲凝之間無聲地來回逡巡,驚疑不定,卻又不敢窺探過多,心臟如同擂鼓,撞擊著胸膛。
就在無數道視線凝固般的聚焦中,君墨寒似乎並未在意眾人的心思,他落座於雲凝對麵,深邃得如同混沌旋渦的眼眸落在那方玄妙水鏡之上——畫麵流轉,最後幾處零星頑抗的魔種氣息正在被無聲的淨化光焰包裹、湮滅、化為純粹的養分反哺秘境。
“內患餘波,不足為懼。”君墨寒開口,聲音平穩低沉,如同金石交擊,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天憲般的重量,清晰無比地穿透了廣場的死寂,送入每一個人耳中,激起靈魂深處的顫栗,
“不過是時間問題,清洗乾淨罷了。”他的目光從水鏡移開,越過矮案,直直地看向對麵那位安靜品茗的白衣女子,“真正需要揪出來的,是暗處那隻老鼠。祭無。”
提及這個名字,周圍的空氣似乎驟然冰冷了幾度。神族不知情的修士都無比疑惑,但看秘境中發生的事,心中有些猜測!
“你打算何時動身?”君墨寒問道,語氣平淡,像是在詢問今日是否適宜出行,但其中蘊藏的深意,卻令聽者瞬間聯想到那秘境邪惡氣息中的恐怖存在和無邊的毀滅。
他問的不是‘是否’,而是‘何時’,顯然誅殺那個潛藏的老鼠已被他視為必然之舉。
此言一出,廣場上豎起耳朵聽著的無數目光變得更加驚疑不定。這個下界回來的南宮大小姐?去殺那個叫祭無的?這……神尊是在與她商議嗎?甚至……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
澹台靈裳低垂的眼眸中光芒微閃,唇角下意識地抿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南宮錦淩身側的青年們更是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眉宇間難掩激動。
唯有他們知曉,眼前這位與神尊平起平坐、從容不迫的女子,乃是足以與其並肩的存在!殺那個什麼祭無?對她而言,豈非正是應有之義的歸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君墨寒話語背後的驚天含義所震撼,屏息等待雲凝如何回應這關乎神域命運走向的詢問時。
君墨寒那雙閱遍萬古、洞穿生死、蘊藏著無儘殺戮與冰冷規則的眼眸,落在了雲凝臉上。這一次,那目光似乎格外地凝視了一瞬。
廣場上的風都靜止了。
不知是樹影搖曳的光斑恰好掠過她的眉眼,還是那茶水微醺的熱氣蒸騰得她頰邊微染,抑或是剛從一場震撼寰宇的“煙火”欣賞中收回視線的刹那寧靜柔和了她的氣韻。
在諸天眾生的注目之下,在剛剛商議完如何剿殺祭無的嚴肅語境之後,君墨寒微蹙起那如刀裁的劍眉,仿佛是感知到了四周盯著雲凝的視線,不知為何,他不喜歡彆人這麼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君墨寒的視線異常清晰地鎖定在雲凝臉上,極其認真,又帶著一絲近乎審視的專注,鬼使神差的低沉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你今日……”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推敲最精確的表達,讓這短暫的停頓都顯得如此漫長而沉重。
“……看著與往常很不一樣。”
這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沉寂萬年的古潭,尚未蕩起漣漪,緊隨其後的,是那仿佛來自亙古冰川最深處碰撞般、令人思維都要凝固的四個字:
“恬靜淡然,溫婉好看。”
語氣依舊平靜,如同評價一朵星辰的隕滅或一朵星雲的誕生那般,理所當然。
然而這八個字蘊含的爆炸性信息,遠超他先前剿滅十萬傀儡魔種的一係列操作!
溫…婉…好…看…
噗!
暗衛統領中幾位定力稍遜的,差點心神失守,強行壓下那口氣,強行穩住身形,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