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得越來越高……”雲凝仰起頭,任由冰冷的瓊花瓣無聲地貼上她的臉頰,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蒼穹星漢,在廣寒之巔顯得如此遼闊而冷漠。
“看得也越來越明白。”她低語,聲音裡是閱儘滄桑後的蒼涼與洞察。“責任越來越大,背負的因果……也如山如海。”
複生逝者,起死回生,尤其是逆轉星海頂尖強者的隕落,並不僅僅是力量的堆積。那涉及宇宙最根本的秩序與法則,牽扯著無數與之相關的因果線。
複活她的全族,幾乎等同於要將宇宙某個重要的曆史片段強行抹去、重寫!其中蘊含的恐怖反噬,所要支付的、遠超想象的力量與代價,並非“強大”就能承擔。
那種級彆的因果反噬,足以將整個星域拖入混亂的時空漩渦,甚至引發毀滅性的連鎖反應。即便是如今的她——帝尊,也清晰地看到其中那幾乎等同於湮滅自身的絕路。
她可以為了複仇去死,可以為了信念付出一切。但守護離域,守護那些信任著她的生靈——知畫、她的侍女們、所有將性命托付於離域的生靈……這亦是她立下的道,她承擔的責任。
為了一己之私,為了重回過去的美夢,將整個離域、甚至更廣闊星域的無辜生靈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那不是她父王的女兒會做的事!那不是她母後用生命去守護的信仰!
父王曾教導她:“王權非私器,當以蒼生為念。”
母後將護心鱗交托給她時,除了保護,何嘗不是將這份守護的責任也烙印進了她的靈魂?
原來……連“回去”的路,都是被命運早早堵死的絕壁。
那一線支撐著她走到今日的微光,徹底熄滅了。
希望……破滅。
那麼,除了複仇,似乎……連活著,本身都失去了意義。複仇能帶來什麼?惡魔族被屠戮殆儘的哀嚎,也無法填補她心中萬分之一被挖走的空洞。複仇結束後呢?等待她的,又是什麼?
一片望不到儘頭的死寂與虛無罷了。
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疲憊。這疲憊超越了肉體,超越了精神,仿佛從她的靈魂最深處彌漫開來,帶著一種徹底“燃儘”後灰燼的冰冷重量,壓得她隻想就此躺下,永遠不再醒來。
“好累啊……”這輕輕的歎息,仿佛耗儘了最後的力氣,在她唇邊消散,融入瓊花無聲的墜落軌跡中。
視野開始有些模糊。
下方無極城的繁華燈火,在淚意的氤氳下暈散開一片模糊而溫暖的光暈,如同隔著一個世界般遙遠。而她自己,則被永恒的冰冷隔絕在外。
“父王……母後……”意識有些飄忽,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了青草氣息和溫暖午後陽光的庭院,父王沉穩的目光,母後帶著蓮花清香的衣袖……
她甚至微微側了側頭,像是靠在了某個記憶中厚實可靠的肩膀上,聲音低啞破碎,帶著孩童般的脆弱與迷茫,向著這片寂靜的星空和無言的瓊花樹,向著那早已不在卻從未曾離開的精神港灣,發出了最深的哀鳴:
“凝兒…真的好累啊…累到…快要背不動了…”
這句話,不再是幻陣中歇斯底裡的哭喊,卻比哭喊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種被徹底壓垮、放棄了所有支撐、徹底暴露在虛無寒潮中的空洞與疲憊。
沒有眼淚。
所有的淚,似乎都在幻陣所展示的那無數個無人的深夜裡,在冰冷的角落中,在母親護心鱗的冰冷觸感上,流儘了。
隻有一片近乎窒息的平靜。一種放棄掙紮、任由冰冷的潮水淹沒自己的平靜。
痛,到了極致,是麻木。
累,到了儘頭,是寂滅。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羽在蒼白近乎透明的臉上投下陰影,像棲息著一隻疲憊到了極點的蝶。廣寒的清輝灑落在她身上,此刻也仿佛失去了顏色,隻襯得她身影愈發孤寒。
她隻是靜靜地站著,在瓊花樹下,在無人看見的帝尊麵龐之後,在靈魂深處最隱秘、最無人能觸碰的角落,無聲地跪倒在了這片名為“命運”的荒漠裡。
原來強大如她,心中竟也荒蕪至此。
樹下,死寂依舊。
君墨寒等人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早已血肉模糊,殷紅的血珠順著冰涼的玉石階緩慢滴落,在寂靜中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他死死盯著瓊花樹下那道近乎石化的孤影,那道身影此刻流露出的、那種被整個世界徹底掏空的極致疲憊與絕望,比任何一場血腥殺伐、比混沌靈火的焚體之痛,都更猛烈地撕扯著他的心臟!
不是冰封,是枯竭!是沙漠中最堅韌的植物,在一次又一次的酷烈風暴後,終於被抽乾了最後一絲水分,葉片落儘,徒留枯槁!
他們想起幻陣中那個在黑市裡為一口吃食豁出性命的狠厲少女;想起秘境熔爐中骨肉儘碎又重生的慘烈嘶吼;想起她撕碎惡魔時爆發的滅世凶戾……這一切的苦難掙紮、仇恨澆鑄出的鐵血意誌,支撐她爬到了帝尊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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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這鐵血意誌便是她全部的精神長城。
直到此刻!
直到看到她站在自己鑄就的輝煌王座旁,看著那代表“美好祝福”的城池,親口說出“痛苦環環相扣”,道出複生無望的殘酷真相,說出那句充滿了巨大疲憊的“好累啊”……
他們才驚覺,支撐她的從來不是那看似堅不可摧的“複仇長城”,而是一根細細的、名為“或許可以回去”的蛛絲!是她內心深處始終未曾磨滅的、屬於“玄魚小公主雲凝”的渴望——回到過去,回到有父王母後、有歡聲笑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