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籠罩下來，如同深海之水，冰冷而沉重，壓迫著感官。唯有她識海深處，那顆與整個無極殿空間隱隱共鳴的宇宙火種，在無聲地脈動，如同一個初生嬰兒脆弱卻堅定的心跳。
“唔……”一聲極輕的、無法抑製的低吟從雲凝唇邊逸出。先前強自壓下的、來自整個宇宙寂滅的悲愴洪流，以及火種強行融入帶來的浩瀚信息衝擊，此刻失去了外部的壓迫，如同決堤的洪峰，轟然衝入她的意識。
她身形一晃，踉蹌著跌坐在身後那冰冷的、由某種玄奧法則凝聚而成的帝座之上。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試圖用那一點疼痛來凝聚渙散的心神。然而，那來自整個宇宙哀鳴的信息洪流太過龐大，瞬間將她淹沒。
她的“視野”無限擴展，脫離了無極殿，甚至超越了離域的界限。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靈魂在感知。
那是無數璀璨光點的無聲熄滅，每一個光點，都曾是一個鮮活生命的靈魂，一個文明的星火，一個家族的延續之夢。
它們彙聚成億萬條星河，又在刹那間被那不可名狀的、吞噬一切的“空洞”抹去，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泛起。
那是一種超越了任何個體悲傷的、屬於存在本身被徹底否定的冰冷絕望。
她“聽”到了——無數雜亂的、被強行拉長碾碎的聲音殘響。一個母親在驚恐中呼喚孩子名字的尖嘯，被湮滅的空間徹底吞噬前撕心裂肺的求救哭喊，戰士在保衛家園流儘最後一滴血時發出的不屈怒吼，甚至是一顆在死寂中孕育了億萬年、剛剛誕生出最原始液態水的行星地殼深處，傳來的、對生命期許的微弱脈動……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呐喊，所有的希望與掙紮，都在那終極的“無”麵前，化為永恒的、意義被剝奪的靜默。
這不是景象，這是烙印，是烙印在宇宙法則崩塌核心處的、屬於萬億兆生靈戛然而止的挽歌！
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尖銳的窒息感攫住了雲凝的喉嚨。她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冰冷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
那宏大的、無法承載的悲慟如同億萬根無形的冰針，穿透她的神魂。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悲憤直衝眼眶，她拚命地、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鏽味，才將那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熱意強壓下去。
身為離域天道之主，主宰億萬生靈沉浮，她本以為自己早已看慣生死，洞悉興衰。
可此刻她才驚覺，那所謂的“看慣”，不過是對發生在自己權柄之外的、遙遠時空的有限認知。
當整整一個宇宙的消亡，連同其內所有曾經呼吸、歡愉、痛苦、掙紮過的存在痕跡，如同被粗暴擦除的粉筆畫，就在她眼前、在她靈魂深處被徹底抹去時……那種震動，那種摧毀認知根基的衝擊，無法用過往的任何經驗去衡量與消解。
冰冷的帝座無法給予她絲毫支撐，反而像一個巨大的冰塊，將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寒意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
她蜷在那裡，如同受傷的獸，身體微微發著抖。唯有識海中央，那顆微微跳動的、承載著“生之始”氣息的火種，散發出的微弱暖意，如同寒夜裡唯一的燭火，讓她不至於徹底沉溺於那冰冷的虛無絕望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如同滅頂之災般的悲慟洪潮才緩緩退去，留下的是無儘虛脫的疲憊，以及一種被深深洗滌過的、澄澈而沉重的寂然。雲凝急促的呼吸慢慢平複，她緩緩坐直身體，拭去唇邊血跡，雙眸重新睜開。
那眼中，曾經的清冷疏離被一種更深邃的東西取代。像是經曆了一場淬煉，冰晶被碾碎，又緩緩在熔爐中重新凝結，化作了更堅硬、也更通透的形態。
眼底深處，映著識海火種跳動的微光，也沉澱著億萬生靈歸於虛無的暗影。那是一種跨越了永恒界限的見證，一種被迫扛起混沌希望的責任。
她深吸一口氣，離域精純的能量緩緩流入四肢百骸，修複著創傷，撫平著情緒的波瀾。識海中，那顆屬於琅琊宇宙的胚胎——宇宙火種，終於完全安定了下來，不再劇烈搏動，而是化作一個溫潤的、不斷吞吐著玄奧信息的核心。
對於它，雲凝擁有著一種奇異的、近乎直覺般的掌控感。仿佛那是她意誌的延伸，是她道的一部分。
她心念微動。
嗡嗡——
無極殿空曠中心的空間，無聲地蕩開漣漪。一個混沌、模糊的球體虛影緩緩浮現。
它並非琅琊宇宙曾經的形態，沒有星辰軌跡，沒有星雲旋臂，更像是一團被無形力量緊緊束縛、勉強維持著不潰散的原始濁流。
汙濁的、代表著毀滅終焉的灰黑氣息在混沌深處沉浮湧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而在這片混沌的中央，一點微不可察的純白光芒，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頑強穿透淤泥般的澄淨力量，固執地閃爍著。
那就是宇宙火種在現實維度的投影，是這團死寂混沌中唯一的生機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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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凝的目光穿透虛影的表象，直接“看”向那混沌的核心。
“本源……十不存一。”
她清冷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琅琊宇宙的法則根基，那支撐著萬物運轉的底層邏輯與能量源泉，在虛靈漫長的蛀蝕和最後的自爆中，早已千瘡百孔，瀕臨枯竭。
如今殘存的，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令人心憂。若非宇宙火種及時融入，強行維係住最後一點核心不散，這團混沌恐怕早已徹底崩解，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空間……結構破碎，維度坍縮。”
她的視線掃過混沌虛影的邊界。那裡不再是平滑的時空膜壁，而是布滿了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裂痕，裂痕深處是更深沉的黑暗與混亂。整個空間結構如同被重錘砸碎的琉璃盞，勉強被火種的力量粘合在一起，卻脆弱得不堪一擊。曾經支撐起龐大星係的維度框架，如今隻剩下扭曲的、無法承載任何穩定存在的碎片。
“法則……混亂無序，瀕臨崩潰。”
這是最棘手的部分。構成宇宙的基石——時間、空間、能量、物質、因果……這些最基本的法則之弦，在終極湮滅的衝擊下，大部分已經徹底斷裂、消散。殘存的法則碎片如同失去磁場的鐵屑，在混沌中瘋狂碰撞、湮滅、重組，形成一種狂暴而不可預測的亂流。沒有穩定的法則，就沒有秩序，沒有生命誕生的可能。
雲凝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帝座扶手。這殘局之慘烈，遠超她的預估。虛靈最後的瘋狂，不僅帶走了整個宇宙的生靈，也幾乎將宇宙本身推向了徹底虛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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