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地裡的豆苗一天天長高,雖然瘦弱,卻頑強地活著,這讓李二狗和村正王老栓都看到了希望。李二狗每天依舊去鎮上服役,掙那點活命糧,但心裡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絕望,反而充滿了對未來的盤算。
然而,老天爺似乎總見不得人太順心。
這天在清理一段特彆泥濘的河道時,李二狗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淤泥裡。他下意識用手一撐,隻聽手腕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噠”,一陣劇痛瞬間傳來!
“呃啊!”他疼得冷汗直冒,抱著手腕蜷縮起來。
旁邊的民夫和監工的衙役都被驚動了。監工罵罵咧咧地走過來,用鞭子柄捅了捅他:“裝什麼死?趕緊起來乾活!”
“手……手腕好像斷了……”李二狗疼得臉色發白,聲音都在顫抖。
監工皺皺眉,粗魯地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確實有些紅腫變形。這種民夫受傷的事並不少見,監工也懶得細究,不耐煩地揮揮手:“晦氣!乾不了活就滾回去!今天的工錢沒了!”
說完,就不再管他,轉身去催促其他人。
李二狗忍著劇痛,用另一隻手撐著爬起來,冷汗浸透了破舊的衣衫。他知道留在這裡也沒用,隻會挨罵,隻好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往小河村挪。
回去的路變得格外漫長。每走一步,手腕都鑽心地疼。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手傷了,就不能再去服役,沒了工錢糧,他和妹妹吃什麼?地裡的活怎麼辦?這傷要是好不了,以後……
巨大的恐慌和絕望再次攫住了他。
好不容易捱到村裡,天色已經傍晚。小丫看到哥哥慘白的臉色和耷拉著的手腕,嚇得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哥!你咋了?你的手……”
“沒事……摔了一下……”李二狗強忍著疼痛安慰妹妹,但額頭的冷汗出賣了他。
他這慘狀很快被鄰居看到,消息傳到了村正王老栓那裡。王老栓拄著棍子過來看了看,也是直歎氣:“唉,怎麼趕上這時候……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可咋整……”
他倒是難得發了點善心,讓家裡給李二狗送了小半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過來,但也僅此而已了。村裡家家都難,誰也幫不了誰。
李二狗用破布條和樹枝簡單固定了一下手腕,疼得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手腕腫得更高了,動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
完了。他心裡一片冰涼。最大的生計來源斷了。
小丫看著哥哥痛苦的樣子,急得直掉眼淚,卻毫無辦法。
就在李二狗幾乎要再次被絕望吞噬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上門了。
是東頭的老孫頭。就是瘟疫中死了小孫子的那家。老孫頭以前是村裡有名的篾匠,手藝很好,編筐編簍又快又結實。但經過喪孫之痛和瘟疫打擊,老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魂,很久沒再碰過篾刀了。
老孫頭敲了敲李二狗歪斜的破門框,聲音沙啞:“二狗子……”
李二狗掙紮著坐起來:“孫伯,您怎麼來了?”他有些意外,平時兩家沒什麼來往。
老孫頭看著李二狗吊著的手臂,渾濁的眼睛動了動,慢吞吞地從身後拿出一個東西——正是李二狗之前編的那個改良版魚簍,不過看起來更加精巧結實,破損的地方也被仔細修補過。
“這個……是你編的?”老孫頭問。
李二狗點點頭,有點不明所以。
“口子有點想法,但手藝太糙,捆紮也不牢,浪費好竹子了。”老孫頭毫不客氣地點評道,但語氣裡沒有惡意,反而帶著點老手藝人的職業病,“我閒著沒事,給你修了修。”
李二狗愣住了,連忙道謝:“謝……謝謝孫伯!”
老孫頭擺擺手,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聽說……你之前給過趙四一碗水……我那老婆子病的時候,你也讓小丫送過一碗魚湯……”
李二狗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孫家老兩口都病著,小丫看他們可憐,偷偷省下自己那點魚湯送過去過一次。他後來知道了也沒阻止。
“一點小事,孫伯您彆放心上。”李二狗說。
老孫頭搖搖頭,聲音更低了:“我那孫子……要是當時能有一碗好藥……或許……”老人眼圈紅了,說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什麼決心,看著李二狗的手:“你這手,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沒法去鎮上乾活,地裡也指不上。光靠你妹妹挖點野菜,熬不過去。”
李二狗神色黯然,這正是他最擔心的事。
“你這編簍子的法子,有點巧思。”老孫頭話鋒一轉,“但手藝太差,編出來的東西賣相不好,也不耐用。這樣,你要是信得過我老頭子,你把法子告訴我,我幫你編。編好了,讓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拿到鄰村或者鎮上去換點糧食,換回來的,咱們兩家對半分。”
李二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孫頭的手藝在村裡是數一數二的!如果他肯出手,編出來的魚簍肯定比自己編的好賣得多!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孫伯!這……這怎麼好意思!法子我告訴您就是,您編了拿去賣,給我口吃的就行,不用對半……”李二狗急忙說。
“就對半分。”老孫頭很固執,似乎想用這種方式彌補些什麼,或者報答那碗魚湯的情分,“你好好養傷,把地裡的那什麼‘紫花草’伺候好。等我兒子回來,我就讓他去砍竹子。”
說完,老孫頭也不等李二狗再推辭,拿著那個修好的魚簍,佝僂著背走了。
李二狗看著老人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動彈不得的手腕,心情複雜難言。
一場災禍,讓他失去了暫時的生計,卻意外地換來了一個資深匠人的合作和一份可能更可持續的收入來源。
禍兮福之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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