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大人,山君大人……”
少女的聲音讓顧少熵回過神來,他扭頭望了一眼,一老一少都在看著自己,令他意外的是,兩人臉上都沒有恐懼,反倒是一臉興奮。
不過想來也是,青山村把自己尊為山君,他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受到尊崇也正常。
顧少熵沒有搭理他們伸出一根爪子,將黑玉腰帶勾了起來,尾巴一甩,把腰帶套入其中。
“山君大人,您還記得我嗎。”
朱慶青踉踉蹌蹌站起身來,語氣激動,渾濁老眼中露出一絲清亮,就像孩童時貪玩,在青山第一次遇到山君時的那種天真無邪。
“你是……當年那個小屁孩?”
顧少熵記憶向來不錯,從這垂垂老矣的朽木之軀上看到了當年那個頑童的影子,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他還敢扯自己的尾巴。
聞言,朱慶青老淚縱橫,“山君大人,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他就像孩子一樣,在山君麵前嚎啕大哭。
六十年前,朱慶青還是貪玩劣童,六十年後,他生命即將走到儘頭,而山君大人依舊。
年少時心比天高,中年時鬱鬱寡歡,年老時回到這個生他養他的小山村,朱慶青的心反而平靜下來,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與後輩講述自己的故事,講述這片大山的故事……青山有山君,其毛如雪,神俊非凡,有號令萬獸之威能。他也曾勸說村子修繕寺廟,讓山君得享香火,希望有一天山君能出現在他們搭建的寺廟中,這樣他就能在山君麵前說,我們從未忘記您對青山村的照顧。
記憶從彩色走向灰白,這一生的經曆在朱慶青腦海中閃爍,幼年,少年,青年,老年……最終隻剩下眼前的青山山君。
山君還記得我就夠了。
在泡沫般的夢裡驚醒,朱慶青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山君。
看著這個老人,顧少熵心中泛起一絲道不明的漣漪。
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凡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暫,千年的世家,終會迎來腐朽,萬年的神朝,終會歸於塵土……這世間,什麼才能做到真正的長生不朽。
是千錘百煉的不滅之軀,還是與天爭鋒的武道意誌……
顧少熵自己也不清楚,隻是伸出虎掌,想完成老人的心願,他能感受到,老人此刻的生機就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可令人意外的是,朱慶青伸了伸手,並沒有觸碰他,反而是屈膝跪下,恭敬地低下頭顱。
“山君大人,對不起。”
顧少熵愣住,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原來,“山君”二字的重量超出他想象。
以前覺得山君威風凜凜,現在隻覺得沉重。
“你沒有對不起我。”
顧少熵微微搖動碩大的頭顱,不管他說的是帶人來自己洞府,還是因為其他,他都不認為有錯,因為一個孱弱老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他的強大不喜歡針對弱者。
朱慶青好像壓根沒有想過起身,雙膝與手掌沾滿泥汙毫不在意。
時間仿佛凝固,直到山間刮起一陣風,時間才開始流動。
“爺爺,爺爺~”
十四五歲的少女不懂得爺爺和山君大人在說什麼,隻是見到爺爺長跪不起,忍不住輕聲呼喊。
黑雲壓城,有雷霆奔湧其中。
顧少熵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將老人背到自己寬厚的後背上,銅鈴巨眼注視著朱以安,“上來,回去安葬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