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積雪覆蓋的荒原在慘白月光下顯出一片漆黑。
風裹挾著冰碴呼嘯而過,卻掩不住那股腐爛與血腥混合的腥臭——那是屍潮逼近的氣息。
當第一具佝僂黑影爬過山脊時,就意味著它身後的無數同類已經降臨於此,
它們來了。
腐爛的指骨摳進凍土,掛著冰淩的脛骨碾過碎石,數以萬計的屍鬼在雪原上蠕動前行:
有的胸腔敞開著肋骨,臟器早已風乾成黑紫色肉條;有的頭顱隻剩半邊,潰爛的眼球在眼窩裡晃蕩。
更多的屍鬼則是純粹的白骨,僅靠其上的幾片破爛碎布證明它們也曾活過。
斷臂在雪地上爬出蜿蜒血痕,被踩碎的下頜骨依舊開合著想要啃噬。
骨骼摩擦聲如同蝗群啃食麥田,不時有凍結的肢體在行進中斷裂,發出枯枝折斷般的脆響。
每當有活物被拖入屍潮之中,撕心裂肺的慘叫不過持續三五個心跳。
積雪在它們腳下不是消融,而是染上瀝青般的粘稠黑色。
千篇一律的雪原景色突然消失,一座寧靜的部落出現在它們麵前。
最前排的屍鬼忽然集體停滯,仰頭發出了一聲毛骨悚然的嘶吼。
吼......
這一次的嘶吼聲裡,帶著饑渴的笑意。
……
第七次暴風雪來臨時,刻俄柏突然發現了那個會走路的死者。
這位十四歲的狼族女孩半夜被受驚的馬匹吵醒,走出帳篷遠離部落,她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身影在雪幕中搖晃。
那具穿著皮襖的軀體沒有影子,青紫色的腳掌每次陷入積雪,都會在雪坑邊緣留下蛛網狀的冰紋。
借著微弱的月光,女孩看清了對方腰帶上掛著銅鈴——三天前失蹤的牧羊人諾爾。
他此刻正用折斷的脛骨杵著冰麵前行,左眼眶裡插著半截凍硬的羊腿骨。
諾爾叔叔?是你嗎?
出於莫名的恐懼,刻俄柏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然後被狂風撕得粉碎。
無人應答。
牧羊人的頭顱突然旋轉180度,頸椎骨發出冰層碎裂的脆響。
刻俄柏終於發現那不是活人該有的動作,諾爾腐爛的右臂纏繞著幾塊碎布,掛著冰碴的手指離她的腳踝隻剩半尺。
她轉身時撞進了老獵人烏圖的懷裡,獵刀的寒光掠過她耳邊,斬斷的死者手指居然在雪地上彈跳著。
但斷口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冒著寒氣的藍黑色黏液。
烏圖的牙齒打著寒顫,頭上狼耳也因恐懼而聳立著,但他還是硬生生從喉間擠出這個字。
五天前,當瑪洛恩帶領幸存的族人南遷時曾與他有過一麵。
但他根本不信瑪洛恩口中的“屍鬼來襲”一事,認為此事絕對是子虛烏有。
畢竟,他在這片草原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場麵沒見過?
如果那些傳說是真的,那他為什麼連一次都見不到呢?
至於瑪洛恩部族的遭遇,應該是遇到了狼群襲擊又羞於提起才這麼說的吧?
像它們這樣的小部落一旦遭遇狼群確實會元氣大傷,但他們雪狼部落可是足有近千人口的龐大部落,又怎會懼怕那些狼群?
就算真有什麼屍鬼,他們也能輕易戰勝,就像他們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雪狼部落的成員全都是狼族獸人,他們居住的帳篷紮在一處山穀之中。
有了山巒的阻擋,這裡就像是一座避風的港灣,晚風相比待在草原時也算溫柔了不少。
刻俄柏跌跌撞撞跑向部落時,卻看到整個雪原都在蠕動,那些曾葬身於此的人或動物此刻正伴隨屍鬼的逼近,破土而出。
它們移動時帶起的冰霧在空中結成蛛網,月光下浮動的冰晶像某種活物的呼吸。
她本想叫醒大家,儘快騎上馬逃離這裡,但是……已經太遲了。
密集的屍潮已經將整座山穀圍困,裡麵跳動的火光正不斷暗淡下去。
雪狼部落的報警鐘隻敲響半聲就啞了。
當第一具屍鬼撞開柵欄時,人們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尋常的暴風雪——那些掛著冰淩的軀體屬於不死的怪物,它們本應長眠於地下。
手中的武器在結冰,點燃的火把兀自熄滅,無聲的恐懼正在壓垮每一個幸存者。
火油!把火油搬出來!
慌亂中聲嘶力竭的吼聲裡混著牙齒打顫的聲響,看著眼前這些早已死去卻依舊站立的人影,獸人們內心的勇氣正不斷被吞噬。
他們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下,被拖入屍群中淒厲地哀嚎著,然後在兩三次呼吸的時間後戛然而止……
裝有火油的木桶很快被人們推倒,被火焰燃燒著的動物油脂高高竄起,仿佛一道驟然升起的火牆阻斷了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