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爾西亞那雙純淨的眼眸裡，第一次出現了名為“猶豫”的情緒。
她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又低頭看了看腳下這片無垠的書海。
孤寂與陪伴，已知與未知，像天平的兩端，在她的心中緩緩搖擺。
“‘您所說的，我很感興趣。”
她終於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嚴謹，“但克蘭先生，我的職責是記錄‘真實’。我所見的知識，已跨越萬千世界，囊括星辰的生滅與元素的初啼。
你所說的‘前所未有的知識’，我如何能確信它不是某個被遺忘文明的殘響，或是你個人獨特的臆想？”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克蘭：“您必須向我證明，您的知識是我這片浩瀚書海中，也不曾有過的孤本。”
這與其說是刁難，不如說是一位狂熱的學者對於知識最本能的審慎與渴望。
莉雅有些擔憂地看向克蘭，卻發現他非但沒有為難，反而笑了起來。
“當然。”
克蘭接受了挑戰，他走到這片書海中央的空地上，環顧四周。
“一個問題，佩爾西亞小姐。就比如我們腳下的這片大陸，您覺得它的儘頭在哪裡？
如果一個人從諾拉曼爾出發，一直向東走，最終會到達什麼地方？”
佩爾西亞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克蘭會問出如此基礎的問題。
說它是基礎，是因為它本就是一個常識，跟沒有誰會去想為什麼太陽東升西落那般理所當然。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根據《創世古卷》與星海圖的記載，主物質位麵如同一葉漂浮於星界之海的扁舟。
向任何一個方向走到儘頭，便是混沌虛空。這是所有文明的共識。”
她不曾抵達過世界的邊際，畢竟”混沌虛空“對於天使而言同樣是禁忌的領域，沒有誰會想要迷失在那裡。
“不。”
克蘭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給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沒有儘頭。如果一直向東走，繞過山脈與海洋，最終你會回到諾拉曼爾的西邊。”
他伸出雙手，虛虛地合攏，比劃出一個球形。
“因為我們腳下的世界，不是一個平麵，而是一個巨大的球體。”
“球體？”
佩爾西亞的表情凝固了。
這個詞從她那浩如煙海的知識庫中劃過，卻未曾找到任何檢索記錄。
將整個主物質位麵定義為球體？
“這……這不可能！”
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情緒的波動，“這違背了所有已知的物理法則和空間觀測！水平線永遠是平的，遠去的船隻會消失在視線儘頭！
克蘭先生，這是一個非常……非常荒謬的斷言。證據呢？我需要證據！”
“證據就在我們身邊。”
克蘭不慌不忙，他看向莉雅，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繼續對佩爾西亞說道：
“您說的船，就是第一個證據。它消失在海平麵時，是先看不見船身，再看不見桅杆的。如果世界是平的，它隻會不斷縮小，直到變成一個看不見的小點，而不是自下而上地消失。”
佩爾西亞愣住了。
這個現象佩爾西婭當然觀測過無數次，但從未深思過其中的緣由。
“那是因為……它駛入了海平麵的曲度之下。”
克蘭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將一個全新的世界觀在她麵前徐徐展開。
“第二個證據，月亮。”
克蘭抬頭，仿佛能穿透這片書海，看到外麵的夜空，“當月亮被陰影完全遮蔽時，那道緩慢蠶食月光的陰影，是什麼形狀的？”
“……是弧形。”
佩爾西亞下意識地回答。
“沒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道陰影的邊緣永遠是圓弧。隻有一個物體，無論從哪個角度投射影子，影子都是圓的。”克蘭攤開手，“那就是球體。那道陰影，就是我們腳下這個巨大世界，投射在月亮上的影子。”
佩爾西亞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興奮。
她感覺自己腦中無數個關於天文、地理、魔法潮汐的知識碎片，正在被一種全新的邏輯強行串聯、重組。
“第三個證據，星辰。”克蘭繼續拋出重磅炸彈，“佩爾西亞小姐，你常年觀測星圖，應該知道，越往北走，北極星在天空中的位置就越高。
越往南走，它的位置就越低，直到消失在地平線下，同時南方的星空會展現出全新的星座。如果世界是平的，無論你走到哪裡，看到的星空都應該是同一片。”
“那……那為什麼我們不會從球的另一麵掉下去？”
似乎是找到了克蘭言辭之間的的漏洞，已經有所動搖的佩爾西亞問出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因為一種力。”
克蘭說出了一個她從未聽過的詞彙，“我稱之為‘引力’。世界的核心在吸引著地表的一切，無論你在球體的哪一個位置，這種力都指向你腳下的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