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遊傳來的轟鳴與地脈的哀鳴，如同持續敲擊的戰鼓，一聲聲震蕩著這片原本沉滯的河穀。每一次衝擊波的餘威掃過，都讓兩側崖壁的裂紋擴大幾分，讓平台震顫得更加劇烈。
空氣中彌漫的硫磺與血腥味愈發濃重，甚至帶上了一絲地脈能量失控後特有的、令人靈魂不安的焦糊氣息。
那陰影中的蟄龍，不再保持絕對的靜止。
它那龐大的、與山岩融為一體的輪廓，在每一次下遊傳來劇烈動蕩時，都會產生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戰栗。並非恐懼，而是一種深植於本能的、對自身所處“秩序”被強行破壞的應激反應。
那兩點幽紅的龍瞳，光芒不再恒定，而是隨著地脈傳來的痛苦波動而明滅不定，其中的冰冷漠然被越來越清晰的躁動與衡量所取代。
施加在卡拉斯與暗爪身上的壓力，已經減弱到僅能讓他們感到沉重，卻不再妨礙基本行動的程度。蟄龍的絕大部分意誌，顯然都已投注在下遊那場愈演愈烈的災難上。
卡拉斯知道，時機稍縱即逝。他必須在這頭古老存在做出最終抉擇之前，加深它對外部危機的認知，並將自己與暗爪，從“需要清除的麻煩”，轉化為“可能存在的助力”——哪怕這種“助力”在對方看來依舊微不足道。
他不再僅僅傳遞意念，而是向前緩緩踏出一步。腳步落在布滿細微裂痕的岩石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這個動作，在之前無異於自殺，但此刻，那幽紅的龍瞳隻是微微轉動，掃了他一眼，並未立刻施加更強大的壓製。
“那掠奪者，撕扯的不僅是地脈，更是這片山川的命脈。”卡拉斯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這轟鳴與震顫的背景下，清晰地回蕩在河穀中，“其所用之能，充滿褻瀆與毀滅，非此界應有之物。若任其肆虐，此地沉靜，必將永逝。”
他一邊說，一邊暗中將靈魂感知提升到極致。眉心的暗銀色星圖緩緩旋轉，不再試圖對抗蟄龍的意誌，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捕捉、分析著隨著衝擊波傳來的、來自下遊的能量殘留。
混亂，暴烈，充滿一種……貪婪到極致的吞噬性。這股力量的氣息，與他之前遭遇的鐵災造物有些相似，卻又更加純粹，更加古老，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能汙染靈魂本身的汙穢感。這絕非鐵石高原自然孕育的力量，更像是某種來自域外、或者源自更深層毀滅意誌的造物。
他將這份感知到的“褻瀆”與“汙穢”特性，小心翼翼地、不加任何主觀評判地，通過那微妙的意念連接，傳遞給了陰影中的存在。
他不需要說服，隻需要呈現事實。
幾乎在他傳遞出這份信息的瞬間，蟄龍那幽紅的龍瞳，猛地收縮了一下！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劇烈、更加暴怒的意誌波動，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從陰影中爆發出來！這一次，怒意的目標並非卡拉斯，而是直指下遊！
嗚——！！！
一聲低沉卻仿佛能震碎靈魂的龍吟，第一次從陰影中傳出！這龍吟不似下遊古龍那般張揚暴烈，卻更加厚重，更加穿透，帶著磐石崩裂前兆般的恐怖力量！龍吟過處，連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平台上的碎石瞬間化為齏粉！
它聽懂了！它清晰地感知到了卡拉斯傳遞來的那股力量的本質——那是對它所守護的這片土地、對這方世界基礎法則的玷汙與侵蝕！這已經超出了尋常的資源掠奪，這是根本性的、不可調和的敵對！
與此同時，下遊方向，那地脈被撕裂的“傷口”處，傳來的能量波動驟然變得更加狂亂！仿佛那掠奪者感受到了此地突然爆發的、充滿敵意的古老龍威，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帶著一種赤裸裸的挑釁！
轟！！！！！！！！！
一道肉眼可見的、暗紅色的、由純粹毀滅性能量構成的光柱，猛地從下遊峽穀方向衝天而起，撕裂鉛灰色的雲層，將大片天空染成汙濁的血色！
光柱之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非人的陰影在蠕動、尖嘯！
這已不再是簡單的能量掠奪，這是某種儀式，或者某種召喚的前兆！
“它們……在呼喚更深處的東西……”暗爪低吼道，他體內的混沌力量對那種汙穢氣息感應尤為敏銳，此刻也感到一陣陣本能的厭惡與警惕。
形勢急轉直下！
陰影中的蟄龍，那龐大的身軀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覆蓋其上的岩屑與塵埃簌簌落下，露出了更多墨黑如鐵、流淌著暗紅光澤的古老鱗甲。它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幽紅的龍瞳，最後一次轉向卡拉斯與暗爪。目光中的權衡與躁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決絕的冰冷。
一道更加清晰、不再僅僅是意念，而是帶著明確指向性的精神波動，如同冰冷的磐石之音，轟入卡拉斯的腦海：
【外來者……證明……汝之價值……或……湮滅……】
它給出了最後通牒。
在這場即將席卷而來的、可能動搖高原根基的災難麵前，它需要判斷這兩個意外卷入的存在，究竟是能稍加利用的棋子，還是需要提前清理的變數。
證明價值？如何證明？
麵對這頭與山川同壽、意誌如鐵的古老蟄龍，任何取巧或欺騙都毫無意義。
卡拉斯深吸一口氣，暗銀色的眼眸中，星河與詰問的光芒再次亮起。他看向下遊那衝天的汙穢光柱，又看向陰影中那即將徹底蘇醒的磐石之龍。
他知道，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可能贏得這古老存在一絲認可的方式，就在眼前這場迫在眉睫的衝突之中。
他必須選擇一方，並展現出足以讓蟄龍側目的……力量，或者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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