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災大軍如退潮般撤入石林深處,留下滿地狼藉的金屬殘骸與一片死寂。
裁決者被那銀紫虛影輕描淡寫地抹除,顯然重創了它們的指揮核心,短時間內難以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聖穀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但空氣中彌漫的並非勝利的喜悅,而是更深沉的壓抑與茫然。
辛德娜展現的力量,如同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道冰冷的、非人的陰影。那並非守護,而是一種更高級彆的、令人不安的“關注”。
赫克托長老指揮著族人清理戰場,救治傷員,加固被“蹂躪者”破開的岩壁缺口。他的動作沉穩,但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憂慮。他走到盤膝調息、臉色依舊蒼白的卡拉斯麵前,欲言又止。
“長老,有話但說無妨。”卡拉斯睜開眼,眸中星河雖黯淡,卻依舊清澈。
赫克托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指引者,您之前問起關於‘蒼白之疾’與聖尊的古老記載……有一卷最為古老的預言石板,其上除了提及‘引信’與‘契機’之外,還隱晦地提到了……另一種存在。”
卡拉斯目光一凝:“另一種存在?”
“是的。”赫克托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麼無形之物聽去,“石板上將其稱為‘厄洛斯之遺’,又稱‘人間兵器’。”
“人間兵器?”卡拉斯咀嚼著這個詞,眉頭微蹙。這名字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
“古老的預言語焉不詳,”赫克托回憶著,臉上帶著困惑與敬畏,“隻提到它們並非天生的種族,亦非神造之物,而是……在某個早已湮滅的紀元,由‘癡妄者’試圖以凡人之軀,竊取、模仿甚至超越神明權柄而創造的……‘失敗品’。”
“它們擁有近似神隻的某些特質,卻又被束縛在‘人’的形態與局限之內。它們是活著的矛盾,是行走的災厄之源。預言警告,當‘蒼白之疾’蔓延至深,‘厄洛斯之遺’便會從塵封的宿命與遺忘中蘇醒,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世界既定規則的挑戰與扭曲。”
卡拉斯沉默著。赫克托的描述,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辛德娜。
她那銀紫色的、非人的力量,那種超然物外、仿佛能隨意修改規則的態度……她會是這種“人間兵器”嗎?還是說,是與之類似,但更為高等的存在?
“預言可有描述這些‘人間兵器’的具體模樣或能力?”
赫克托搖了搖頭:“石板殘缺,隻有模糊的警示。隻提到它們形態各異,但核心是‘人之形,神之碎片,律之悖論’。它們的力量並非源於混沌或秩序,更像是……一種對世界底層規則的‘強行征用’或‘非法篡改’。”
人之形,神之碎片,律之悖論……卡拉斯在心中反複琢磨著這幾個詞。這確實與辛德娜展現出的特質有幾分吻合。如果她真的是所謂的“人間兵器”,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她為何要關注自己,甚至出手相助?
“預言還說了什麼?”卡拉斯追問。
赫克托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預言最後提及,‘人間兵器’的蘇醒,往往伴隨著巨大的動蕩與抉擇。它們可能是毀滅的使者,也可能是……重塑秩序的關鍵。但無論如何,與它們產生交集的存在,其命運都將被卷入難以預料的漩渦。”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警惕巡視的暗爪,突然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警告意味的咆哮。他熔金的豎瞳死死盯住山穀東側,那片之前被“蹂躪者”撞破的岩壁缺口之外,更遠處的、籠罩在昏黃光線下的一片風蝕石林。
卡拉斯和赫克托立刻警覺,順著暗爪的目光望去。
起初,那裡空無一物,隻有永恒的風卷起沙塵。
但很快,一個身影,緩緩地從一塊巨大的、形如彎刀的岩石陰影後,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人。
他身形高挑,穿著殘破不堪、沾滿汙漬與乾涸血漬的灰色布袍,布料之下隱約可見精悍的肌肉線條。
他有著一頭如同枯草般雜亂無章的黑色短發,麵容被風霜刻滿了痕跡,看起來與高原上掙紮求生的流浪者無異。
然而,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無法形容的眼睛。瞳孔並非任何一種常見的顏色,而是一種不斷流轉、變幻的混沌色斑,仿佛將世間所有的色彩打碎、混合,卻又無法融合,時刻處於一種不穩定的沸騰狀態。
當他目光掃過時,並未帶來實質的能量壓迫,卻讓被注視者本能地感到一種靈魂層麵的不適,仿佛自身的“存在”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審視、測量,甚至……篡改。
他走得很慢,步伐卻異常穩定,仿佛腳下不是崎嶇的碎石,而是平坦的王座大廳。
他所過之處,周圍的景象似乎發生了極其細微的扭曲——光線在他身邊微微偏折,空氣的流動出現不合常理的渦旋,甚至連他腳下踩過的岩石,其紋理都仿佛被無形的手短暫地重新排列過,又迅速恢複原狀。
他停在了距離聖穀破損缺口約百步之遙的地方,抬起那雙混沌沸騰的眼眸,平靜地望向山穀內的卡拉斯、暗爪,以及嚴陣以待的石語者們。
沒有敵意,沒有殺意,甚至沒有任何明顯的情感波動。
但他僅僅是站在那裡,就仿佛一個活著的“錯誤”,一個行走的“規則漏洞”,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赫克托長老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他指著那個身影,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嘶啞道:
“厄洛斯之遺……人間兵器……他……他醒了!”
卡拉斯握緊了手中的暗銀長杖,靈魂深處的疲憊與創傷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存在再次刺痛。他凝視著那雙混沌的眼眸,感受到了一種與辛德娜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非人”氣息。
辛德娜是冰冷的觀察與超然的乾預。
而眼前這個存在……更像是規則被強行扭曲後,留下的、充滿不確定性的……活體殘響。
這個自稱“流浪者”的存在,平靜地開口了,他的聲音如同兩塊粗糙的磨石在摩擦,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滲透靈魂的共振:
“我聞到了……‘同類’的氣息。還有……‘定義者’的臭味。看來,這片被遺忘之地,比我想象的……要熱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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