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者的巨艦如同三座冰冷的金屬山巒，橫亙在星穹虹橋之外。它們艦體上流淌的秩序符文刺目而規整，帶著一種將萬物納入絕對公式的冷酷美感。那個毫無感情的宣告聲落下時，虹橋平台上，溫度驟降。
許多來自西海岸或小型城邦的使者麵色煞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觀測者的凶名，在星海中是比母神更加令人絕望的傳說——母神至少源於吞噬的貪婪，尚有情緒可揣度；而觀測者，是純粹的、基於“協議”的抹除程序。
“無關者，退散。”
冰冷的指令再次響起，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
一時間，平台上暗流湧動。少數幾個投機而來的小型勢力使者眼中閃過掙紮，腳步微微後挪。
卡拉斯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並沒有阻止，隻是平靜地站在原地，目光越過惶恐的眾生，直視著那三艘巨艦艦首不斷變幻的幾何光斑。
“諸位，”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下了所有騷動，“契約既立，便無退路。此刻離去者，龍庭不阻，然其名將從星穹之契上永遠抹去，此後疆界之內，亦無立錐之地。”
他的話語沒有威脅，隻有陳述事實的平靜。
“而選擇留下者——”卡拉斯微微一頓，手指輕抬，指向那懸浮的、烙印了數十個勢力印記的星穹之契，“此契，便不僅是約定，亦是‘憑證’。”
話音剛落，那巨大的星穹之契驟然光芒大放！每一個烙印其上的印記都活了過來，赤砂帝國的烈陽、海族的漩渦、乃至巴洛克烙下的簡化龍紋……都投射出一道微光，與對應的使者或其所代表的勢力氣運隱隱相連。
“今日若共禦外侮，此契便將記錄諸位之功，化為受龍庭疆界法則認可之‘庇護印記’。”卡拉斯的聲音清晰而有力，“日後，凡持此印記者，於疆界之內，可得龍庭力量遠程呼應，危難之時，可得星輝航道馳援。”
利與義，瞬間擺在了所有使者麵前。恐懼依舊存在，但某些更深層的東西被點燃了——那是文明尋求庇護的本能，是麵對絕對強權時不甘湮滅的掙紮。
赤砂帝國的雷克斯第一個拔出佩劍，重重頓地，怒吼聲響徹平台：“赤砂戰士，隻有戰死，未曾退縮！帝國之印既烙，便與龍庭同進退！”
“海族，銘記燈塔之恩！”碎珊瑚大祭司高舉“星律之錨”，古老的禱文化為湛藍的波濤虛影，籠罩海族使團，“潮汐所在，即為疆界！”
“鏽水部眾，願為先鋒！”“鐵顎”巴洛克嘶吼著，他身後的改造戰士們亮出武器，雖然麵對觀測者巨艦如同螻蟻仰望山嶽，但氣勢卻未退縮。
越來越多的使者穩住心神，亮出武器或激發能量，站定了位置。星穹之契的光芒，似乎也因此更加凝實了一分。
“變量聚合度提升，威脅等級校準……湮滅+。”觀測者冰冷的播報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更深的漠然，“清除指令，強製執行。”
三艘“淨化之炬”巨艦的艦體上，同時亮起數百個刺目的光點。那是它們的武器陣列——並非傳統的動能或能量武器，而是一種更接近“法則乾涉器”的可怕造物。
“第一序列，飽和式‘秩序剝離’。”指令下達。
嗡——！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隻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高頻的規則震顫。數百道蒼白的光束，無聲無息地跨越虛空，覆蓋向整個虹橋平台及後方的龍庭！
這些光束所過之處，空間的色彩被剝奪，能量的活性被壓製，仿佛要將範圍內的一切都強行“格式化”回最基礎、最死寂的粒子狀態。
這是觀測者最常用的手段之一：並非毀滅你的存在，而是剝奪你存在的“複雜性”與“可能性”，將你從豐富的“變量”還原為單調的“常量”。
就在蒼白光束即將觸碰到虹橋的刹那——
“暗爪。”卡拉斯輕聲喚道。
“吼——！！！”
早已按捺不住的混沌龍裔，發出了開戰以來的第一聲咆哮！這不是普通的龍吼，其中蘊含著他新掌握的原初混沌之力，以及從母神化身處掠奪來的、一絲“初誕之光”的創造特性。
咆哮聲化為實質的、灰蒙蒙的聲波潮汐，向前席卷！聲波所過之處，空間泛起混沌的漣漪。
那數百道秩序剝離光束射入這片混沌聲域，竟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驟減，其蘊含的絕對秩序之力與混沌潮汐激烈對衝、湮滅，發出刺耳的、仿佛玻璃破碎又重組般的詭異聲響。
絕大部分光束被這混沌龍吼生生阻滯、消磨！
然而，仍有數十道光束穿透了削弱後的聲波防禦，射向平台！
“墨紀奈。”卡拉斯的聲音依舊平穩。
墨紀奈雙手早已在胸前結成一個奇異的印記，那是他平衡之力達到新高度後領悟的形態——“歸墟天平”虛影在他身後一閃而逝。他並未試圖硬抗那些光束，而是雙手向外一分，輕喝道：“引！”
那數十道致命的秩序剝離光束，在即將命中平台的前一刻，軌跡竟發生了詭異的偏轉！它們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偏離了原本的目標，齊齊射向了平台邊緣、那片被臨時架構出的、無垠的星空背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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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那片被射中的星空區域，瞬間褪色、固化，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灰白色的、毫無生機可言的“死幕”，如同畫卷上一塊醜陋的疤痕。
平台上，劫後餘生的使者們冷汗涔涔，看向墨紀奈的目光充滿震撼。如此輕描淡寫地引導開足以抹殺星辰文明的攻擊，這就是龍庭“平衡者”的力量？
觀測者的攻擊被阻，似乎並未產生情緒波動，隻是立刻進行了戰術調整。
“目標‘變量混沌龍裔’、‘變量平衡節點’威脅係數上調。第二序列，啟用‘邏輯鎖鏈’與‘因果倒置彈頭’。”
巨艦側舷開啟，無數條由蒼白光線構成、末端帶著尖銳鉤鎖的“邏輯鎖鏈”鋪天蓋地射向暗爪，試圖纏繞、禁錮他的行動與力量運轉邏輯。同時，數枚看似緩慢、軌跡卻飄忽不定、仿佛同時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的透明彈頭，悄然鎖定墨紀奈。
“雕蟲小技。”暗爪冷哼一聲，龐大的龍軀不僅不躲，反而猛然前衝！他周身的混沌原力沸騰，化為無數細小的、吞噬一切的漩渦。那些“邏輯鎖鏈”觸及混沌漩渦，其嚴密的邏輯結構瞬間被混亂和不可知的力量侵蝕、崩解，寸寸斷裂。
而麵對那詭異的“因果倒置彈頭”，墨紀奈眼神凝重。他不敢直接觸碰或引導，雙手快速劃動，在身前架構出一道道不斷旋轉、正反交替的“平衡濾網”。彈頭穿過一層層濾網，其蘊含的“因果倒置”效應被不斷抵消、中和，最終在觸及墨紀奈本體前，威力已十不存一，被他輕易拍散。
兩次攻擊，再度被化解。
但卡拉斯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觀測者的攻擊冰冷而高效，一波強過一波，絕不會給喘息之機。而且，對方的主要目標，自始至終，都是他這個“架構師變量”以及那未完成的星穹之契。
果然，三艘巨艦的主炮——那位於艦首中央、如同巨大獨眼般的裝置，開始彙聚令人心悸的蒼白光芒。一股遠超之前的、令人靈魂顫栗的法則波動彌漫開來。
“檢測到核心變量‘契約載體’及‘架構節點’。啟用主炮，‘法則歸零射線’，優先級：最高。”冰冷的播報，宣判了最終打擊的目標——星穹之契，以及立於其前的卡拉斯！
那獨眼主炮的光芒凝聚到了極致，仿佛壓縮了一片蒼白的宇宙。
所有使者，包括雷克斯和大祭司，都感到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懼。那是麵對絕對“無”的恐懼。
就在主炮即將發射的千鈞一發之際——
卡拉斯動了。
他沒有後退，沒有防禦，甚至沒有去看那即將毀滅一切的炮口。
他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輕輕點在了懸浮於麵前的、光芒流轉的星穹之契上。
他的眼眸中，星河倒轉，詰問烙印在靈魂深處灼灼生輝。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存在的意識中，並非對抗觀測者的冰冷宣告，而是向著這片星海，向著那無形的法則之網，發出自己的“定義”：
“以此契為憑，此域，拒絕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