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湯下肚,饑餓和寒冷被徹底驅散,一股暖流從胃裡升騰,流遍四肢百骸。
這是陸峰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感受到名為“飽足”的幸福。
陸靈的小肚子吃得滾圓,像隻揣著手揣著腳的小貓,滿足地靠在哥哥身邊,小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她的小手緊緊抓著陸峰的衣角,仿佛一鬆手,眼前的美好就會消失不見。
薑淑雲也吃飽了,她看著鍋裡剩下的半鍋肉湯和沒動的麅子肉,眼神裡不再是愁苦,而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手背擦拭著眼淚,隻是這次,淚水裡帶著笑意。
濃鬱的肉香,順著土坯房的門縫和牆壁裂口,飄散了出去,在這個人人肚裡缺油水的年代,這股味道,比任何東西都更具誘惑力。
對於饑餓的野獸來說,這是食物的信號。
對於某些人來說,同樣如此。
“砰!”
破舊的木門被人一腳粗暴地踹開,一股寒風夾雜著雪花倒灌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一陣搖晃。
一個身材高大壯碩,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和一個顴骨高聳,眼神刻薄的女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來人是陸峰的二叔陸大壯,和他的婆娘,王春花。
王春花一進屋,鼻子就使勁嗅了嗅,當她的目光落在灶上那口熱氣騰騰的鐵鍋時,眼睛瞬間就亮了,閃爍著貪婪的光。
“喲,我說什麼味兒這麼香呢,原來是大嫂家吃上肉了啊!”她陰陽怪氣地開口,聲音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真是發財了,也不說喊我們一聲。怎麼著,怕我們吃了你家大米啊?”
薑淑雲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習慣性的畏縮和緊張。她下意識地把陸靈往自己身後拉了拉,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
“他二叔,二嬸……你們咋來了?”
陸大壯根本不理她,一雙牛眼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兩隻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傻麅子,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毫不掩飾自己的垂涎。
“大嫂,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咱們可是一家人。”陸大壯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一邊說,一邊徑直朝著地上的獵物走去。“小峰這孩子還小,不懂事,打了這麼好的東西,也不知道孝敬老的。這兩隻麅子,我們先拿回去一隻嘗嘗鮮。”
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東西本就該是他的。說著,他彎下腰,蒲扇般的大手就朝著其中一隻傻麅子抓了過去。
“不行!”
薑淑雲鼓起勇氣喊了一聲,但聲音微弱,沒什麼底氣。她知道,這一隻麅子拿走,她們娘仨好不容易盼來的好日子,就又沒了一半。
“他二叔,小峰病還沒去根兒,需要補身子……”
“補啥身子呀!小孩子家家的,喝點肉湯就頂天了!”王春花眼睛一瞪,插著腰罵道,“我看你們就是存心想吃獨食!彆忘了,你們住的這房子,還是我們老陸家的!吃的米,還是我們接濟的!現在日子好過了,就想把我們一腳踹開?門兒都沒有!”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紮在薑淑雲心上。當初分家,他們這一房因為“成分”問題,幾乎是淨身出戶,這破房子也是村裡看她們可憐,給她們暫住的。二叔家,更是一粒米都沒給過。
可她生性懦弱,被王春花這麼一吼,頓時沒了聲息,眼圈又紅了,隻能哀求地看著陸大壯。
陸大壯得意地哼了一聲,手已經抓住了麅子的一條腿,就要往自己肩上扛。
就在這時。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隻手不大,甚至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瘦弱,但卻像一把鐵鉗,牢牢地鎖住了他的動作。
陸大壯一愣,回過頭。
對上他的是陸峰。
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擋在了他和獵物之間。他沒有說話,隻是那麼平靜地站著。
“嘿,你個癟犢子,反了天了?”陸大壯被一個晚輩攔住,頓時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勃然大怒,“給我滾開!沒大沒小的東西!”
他用力想把陸峰的手甩開,卻發現對方的手紋絲不動。他使出了七八分力氣,那隻手依舊像長在自己手腕上一樣。
陸大壯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這小子,不是前兩天還病得快死了嗎?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陸峰依舊沒有說話。
他的另一隻手,緩緩伸向了旁邊的案板。
案板上,放著他剛剛用來處理兔子的那把剝皮小刀。刀刃上,還殘留著未曾擦淨的血跡,在昏暗的油燈下,泛著幽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