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湯養人,但養不了根子。
薑淑雲的咳嗽聲,在夜裡總會準時響起。那不是病,是這具身體被常年饑餓和勞累掏空後,發出的抗議。
陸峰坐在炕沿上,聽著裡屋傳來的壓抑的咳聲,手裡的獠牙小刀,停止了打磨。
他很清楚,母親的身體虧空得太厲害,單靠吃肉,補不回來。那就像一個漏水的木桶,不把窟窿堵上,倒再多水也是白費。
需要猛藥。
也需要真正的錢。
在這個年代,能把命吊回來,又能換大錢的東西,長白山裡隻有一樣。
人參。
當地人叫它,棒槌。
第二天一早,陸峰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他隻帶了那把新打磨好的獠牙小劄刀,一小袋乾糧,和一卷結實的紅繩,再次走進了深山。
這次,他的目標不再是那些跑動的野獸。
他整個人,像一台精密的地質勘探儀,在山林中緩緩移動。
超凡的感知力,被他運用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風中帶來的不再是獵物的氣息,而是土壤的濕度和溫度。
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不再是尋找皮毛的顏色,而是分析著植被的種類和長勢。
闊葉林和針葉林的交界處。
坡向朝東,或者東南。
腐殖土層厚,透氣性好。
這些現代植物學的知識,在他腦中形成一張篩選條件嚴苛的網。
他走過一片又一片山坡,淘汰了無數看似不錯的地方。
他需要找的,是那傳說中的“紫氣東來”之地。
終於,在一處極其隱蔽的,被幾塊巨石遮擋的山穀前,他停下了腳步。
一股若有若無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特殊氣味,鑽入他的鼻腔。
就是這裡。
他撥開垂下的藤蔓,鑽了進去。
山穀不大,三麵環山,隻有他進來的這個缺口。陽光從特定的角度斜射進來,既保證了光照,又不會暴曬。
穀內的空氣,濕潤而清新。
陸峰的感官,像雷達一樣掃過整個山穀。
他很快就在一棵老柞樹下,發現了一片讓他呼吸都為之一頓的綠色。
掌狀複葉,輪生。
葉片的邊緣,有不規則的鋸齒。
是它。
但陸峰的眉頭卻微微皺起,心中總覺得不對勁。
根據他兩世的知識,長白山的棒槌是多年生草本,一入深冬,地上部分的莖葉早就該枯萎凋零,隻留下埋在雪下的主根和蘆頭。
可眼前的這一小片,非但沒有絲毫枯萎的跡象,反而綠得像是盛夏一般,每一片葉子都充滿了反常的生命力。
這股詭異的生機……恐怕長白山真的有一個大秘密!
陸峰心中一動,這東西,怕不是普通的棒槌,而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滋養過的‘寶藥’!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
這是一小片參苗,大大小小有十幾棵。每一棵都精神抖擻,葉片肥厚。
這叫“參窩子”,是可遇不可求的運氣。
陸峰的視線,從這些參苗上一一掃過,最後,定格在了最中心的那一棵上。
那是一棵六品葉的棒槌。
參莖是紫色的,蘆頭粗壯,蘆碗緊密而清晰。
行家一看就知道,這東西,年份絕對不小。
參形更是完美,酷似人形,須子清晰,根根分明。
這玩意兒要是拿到外麵去,換一棟青磚大瓦房都綽綽有餘。
陸峰的心,難得地跳動了一下。
他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紅繩。
他扯下一段,輕輕地,係在了這棵六品葉棒槌的參莖上。
鎖住它的靈氣,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係好後,陸峰開始清理周圍的雜草和碎石,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絕世珍寶。
他沒有用鐵器,而是拿出了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鹿骨釺子。
從距離人參一尺開外的地方,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往下挖。
鬆土,剝離。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耐心和專注。
時間一點點過去。
當完整的野山參,帶著泥土的氣息,被完整地請出地麵時,陸峰的額頭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看著手裡的這棵棒槌,參形飽滿,蘆、艼、體、紋、須,無一不精。
這東西,能救母親的命。
他用早就準備好的青苔,將人參小心地包裹起來,再用樺樹皮做成一個簡易的盒子,妥善地放進去,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剩下幾棵也不算小的,還有那些小參苗,他一棵沒動。
竭澤而漁,是最愚蠢的行為。
他要讓這裡,成為他們家的一個寶庫。
帶著這巨大的收獲,陸峰開始下山。
他心情不錯,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剛走出那片山穀不遠,一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傳入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