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城。一處不對外開放的幽靜四合院。
院裡的海棠樹長勢正好,隻是此刻無人欣賞。
正屋的門窗緊閉,窗戶被厚重的深色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在幾張沙發之間,立著一盞老式落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煙霧在光暈裡盤旋、升騰,嗆人得很。
辦公室裡坐著幾個人,都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他們沒說話,隻是沉默地抽著煙,偶爾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
在他們中間的茶幾上,擺著兩份剛剛通過渠道送達的文件。
其中一份,是陳剛的報告。
一個坐在單人沙發裡,身形清瘦的,正拿著這份報告。他看得非常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報告裡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一名一線指揮官用最樸實的語言,記錄下的事實。
如何洞穿野豬的耳朵,嚇退野豬群。
如何尋找到瀑布後的神秘洞口。
如何利用人性和獸性,上演了一出“借刀殺人”,讓變異巨蟒與蘇特工小隊自相殘殺。
如何以重傷之軀,獨自麵對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怪物。
每一個事實,都像是在講述一個神話故事。
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一股超越了凡人智慧的、近乎妖異的冷靜。
看完最後一頁,把報告輕輕放在桌上。他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發現茶水已經涼了,便又放了回去。
另一份報告,來自剛剛接管長白山池北地區的李團長。
這份報告的措辭就嚴厲、“客觀”多了。
報告裡,李團長明確指出,陳剛的報告“充滿了過度的個人鷹雄主義色彩,存在大量主觀臆斷和誇大事實的嫌疑”。
他認為,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將行動成功歸功於一個十七歲的山民,是對集體功勞的抹殺,也是對犧牲同誌的不負責任。
報告的重點,落在了關鍵涉密人員“陸峰”的身上。
“無組織,無紀律。”
“擅自脫離隊伍,至今下落不明。”
報告的最後,李團長措辭嚴厲地建議,立刻對陸峰展開全國範圍內的追查,必須將其控製,查清其與蘇聯特工小組之間的真實關係。
兩份內容截然相反的報告,就這麼並排擺在一起。
一份把陸峰描繪成了救世主。
一份把陸峰定性為極度危險、需要立刻控製的“關鍵涉密人員”。
這種強烈的矛盾感,讓在座的幾位,都皺起了眉頭。
終於,一個一直坐在主位,手裡夾著香煙的,開了口。他把煙在桌上的水晶煙灰缸裡輕輕磕了磕。
“這個陸峰,有資料嗎?”
他的聲音讓辦公室裡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他旁邊一位一直負責情報工作的秘書,立刻站了起來。
秘書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橘色的、印著“絕冪”兩個大字的檔案袋,雙手遞了過去。
“報告,查清楚了。”
那人沒有接,隻是示意他繼續說。
秘書打開檔案袋,抽出裡麵那張單薄的紙。
“陸峰,男,十七歲,吉省長白山靠山屯人。”
“父親陸衛國,係我軍一級戰鬥英雄,於朝鮮戰場上甘嶺戰役中,為掩護大部隊轉移,壯烈犧牲。”
“母親薑淑雲,因家庭成分問題,曾被錯劃為‘壞分子’,受過衝擊。經查,其父係我讜地下工作者,已於數月前由地方組織完成平反,恢複名譽。”
秘書念完,辦公室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煙霧繚繞,每個人的臉都藏在陰影裡,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