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的身影融入夜色,帶走了李鐵的陰謀,卻帶不走陸峰心裡的寒意。
他站在院中,長白山春夜的很涼。流民營地方向的火光,像鬼火一樣跳動。
他給過這些人機會,一條活路,一份尊嚴。
可人心,遠比山裡的野獸更難馴服。
野獸餓了,你給它肉,它就認你。
人餓久了,你給他一碗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會惦記你家裡的米缸。
陸峰不怕明火執仗的敵人,他怕的是這種藏在暗處的蛆蟲,一點點腐蝕掉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和信任。
第二天,工地和養豬場那邊,幾個新來的流民婦女,乾活的時候有氣無力,走幾步路就扶著牆喘氣。她們不說苦,不說累,隻是默默地流眼淚,那副樣子,看得人心酸。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們領了自己那份飯,蹲在角落裡,先是小心翼翼地把乾的挑出來,用破布包好,藏進懷裡,然後才小口小口地喝著那點稀的。
張大牛的媳婦,看不下去了,端著自己碗裡的半個饅頭走過去。
“妹子,吃了吧,看你那樣子,哪有力氣乾活。”
那流民婦女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敢接。
“拿著吧,是我們村峰子心善,收留了你們,可也不能真把人往死裡整啊。”張大牛媳婦把饅頭硬塞到她手裡,歎了口氣,走了。
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裡。
很快,村裡就有了些閒言碎語。
“哎,你們說,峰子是不是對那些外來人太狠了點?讓人家乾那麼重的活,就給那麼點吃的。”
“可不是嘛,我看那幾個女的,瘦得跟柴火棍一樣,風一吹就倒了。還有那幾個半大孩子,也跟著挖土,可憐見的。”
“峰子也是怕他們鬨事,得管嚴點。”
“管嚴點是沒錯,可也不能不把人當人看啊。再怎麼說也是一條命,咱們村現在又不缺那點糧食。”
這些話,自然也傳到了二嬸王春花的耳朵裡。她前幾天被陸峰懟,心裡正憋著火,這下可算找到了由頭。
她立刻跑到幾個老娘們兒紮堆的地方,一拍大腿,開了腔。
“我就說吧!那陸峰,心太狠!人家拖家帶口來逃難,多不容易啊,他倒好,把人當牲口使喚!一天就給兩頓飯,還一乾一稀,那點東西,喂雞雞都嫌少!”
“咱們靠山屯是富了,可不能沒了良心啊!這要是傳出去,人家不得戳咱們的脊梁骨,說咱們是為富不仁的黑心屯?”
王春花的話,說得“義正辭嚴”,一下子就戳中了不少人心裡的那點不忍。她巧妙地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高地上,把陸峰塑造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壓迫者。
事情的發展,讓村長陸解放坐不住了。他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在村委會的院子裡來回踱步。
一邊是陸峰定下的鐵規矩,另一邊是村民們越來越響的議論聲,還有那些流民確實可憐的樣子,讓他心裡亂成了一鍋粥。
他想去找陸峰說說,可又怕陸峰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畢竟,村裡能有今天,全靠陸峰。
晚上,陸解放還是揣著煙袋,敲響了陸峰家的門。
“叔,這麼晚了,有事?”陸峰把陸解放讓進屋,給他倒了杯熱水。
“小峰啊……”陸解放搓著手,一臉的為難,“村裡……村裡最近有些閒話,你聽說了沒?”
“聽說了。”陸峰點點頭,“說我對那些外來人太苛刻,不把他們當人看。”
“對對對,就是這個。”陸解放一看陸峰知道,趕緊說道,“峰啊,叔知道你這麼做有你的道理。可是……村民們心善,看不得彆人受苦。你看,能不能……給他們稍微多加點吃的?哪怕就多給一碗粥湯也行啊,也能堵住大家的嘴。”
陸峰看著陸解放,沒有馬上回答。
他知道陸解放是好意,也是真為了村子著想。但這件事,不能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