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之後,石縫之內,是近乎凝固的死寂。
那隻踏入的黑色雲靴,像是一枚釘入棺木的最後的釘子,將淩雲溪所有的生機與退路,都徹底封死。靴子的主人沒有立刻進來,他隻是站在那裡,身影被外麵奔騰的水瀑切割得支離破碎,形成一道扭曲而壓抑的剪影。
淩雲溪靠著濕滑的岩壁,連呼吸都已摒住。她能感覺到,自己殘存在體內的最後一絲混沌之力,正在與那股陰冷的噬魂能量做著最艱難的纏鬥,每一次對抗,都像是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經脈中攪動。她現在,甚至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無比困難。
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極致,每一息都漫長如一個世紀。
終於,那道剪影動了。
他側過身,以一種毫無聲息的姿態,擠進了這道狹窄的石縫。
來人同樣是一身黑袍,臉龐平滑如鏡,正是那名代號“太二”的探子。他與方才逃走的太一,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的區彆,是他的氣息更加冰冷,更加沉凝,像一口千年不化的寒潭。
他沒有看淩雲溪,目光先是落在了石縫深處,那片被水浸透的地麵上。那裡,有幾點淩雲溪未來得及處理的,她自己咳出的血跡。然後,他的視線才緩緩上移,定格在淩雲溪那隻被黑氣纏繞的左肩上。
最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淩雲溪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
他沒有立刻動手。
他隻是在看,在觀察,在剖析。像一個最高明的工匠,在審視一件出了問題的、卻又結構精密的造物。他的神識,如同一柄柄無形的手術刀,在淩雲溪的身體內外來回刮過,分析著她衰敗的氣血,枯竭的靈力,以及那道詭異的肩傷。
淩雲溪任由他探查,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她隻是抬起眼,迎上對方那片虛無的“臉”。
“太一的胳膊,是你斬的?”
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在她識海中響起。沒有疑問,隻有陳述。
淩雲溪的嘴唇動了動,一絲血沫從嘴角溢出,她卻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他跑得倒快,我還以為,你們天道宗的人,都是不怕死的。”
太二那張平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但淩雲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岩壁上凝結的水珠,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你,知道天道宗?”他的神識波動,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漣漪。
這個問題,讓淩雲溪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剛才那句話,隻是基於之前偷聽到的對話,和那滴黑血的推斷,故意詐他。她想看看,對方在聽到“天道宗”三個字時,會有什麼反應。
可對方的反應,卻反過來證實了她最壞的猜測。
不是驚愕,不是疑惑,而是“你,知道天道宗?”。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一個凡界土著,一個金丹初期的螻蟻,怎麼“配”知道天道宗的存在?
在他們眼中,這方世界,連知曉他們名號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刻,淩雲溪腦海中所有關於天道宗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神界信件中的語焉不詳,前世摯友的背叛,黃金戰矛上那扭曲的邪神印記,以及眼前這兩個金丹後期殺手那純粹的、視眾生為草芥的惡意。
他們不是尋常的宗門,不是為了爭奪資源,不是為了擴張勢力。
他們是更高維度的“捕食者”。
這方世界,連同曾經的神界,在他們眼中,都隻是一個圈養著牛羊的牧場。他們偶爾降臨,不是為了交流,不是為了共存,而是為了“收割”。
而自己,這個本該在上一輪“收割”中徹底死亡的靈魂,因為一場意外,重新發出了不該有的光。於是,牧場主派來了兩個經驗豐富的屠夫,來拔除這根不聽話的“雜草”。
想通了這一切,一股遠比身上傷勢更甚的寒意,從淩雲溪的尾椎骨,一路竄上天靈。
這不再是私人恩怨,不再是簡單的複仇。
她要麵對的,是一個將整個世界都視作食糧的,龐大、未知、而又無比邪惡的恐怖存在。
未來的路,將不會有片刻的平靜。隻要她還活著,天道宗的追殺,就會如跗骨之蛆,永不停歇。
“看來,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還要多。”太二的神識再次響起,打斷了淩雲溪的思緒。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石縫本就狹窄,這一步,幾乎讓他與淩雲溪麵麵相對。那股冰冷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威壓,如同實質的牆壁,將淩雲溪死死壓在岩壁上,讓她幾乎窒息。
“太一很蠢,他竟然想殺了你。”太二的意念中,透著一絲居高臨下的評判,“你這樣的‘變數’,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我會把你帶回去,長老會對你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