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風一下子變得很冷。
明明是重建家園,熱火朝天的景象,可林楓卻覺得,自己像是赤身裸體站在了萬年玄冰之上,從骨頭縫裡往外冒著寒氣。
“把他們的刀……給折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淩雲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乾澀,艱澀,還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這太瘋狂了。
這個念頭,比天道宗宗主方恨水親臨山門,還要讓他感到恐懼。
那是一種對未知的,對完全超出常理範疇的事物的,本能的恐懼。
一個剛剛被洪水衝垮了村子,還在泥水裡撈著鍋碗瓢盆的莊稼漢,突然說要去把那條掀起洪水的過江龍的龍筋給抽了。
這已經不是勇氣,這是瘋了。
淩雲溪沒有看他,她的視線依舊落在遠方,那片天道宗潰逃的天際線。她的側臉,在清晨的曦光下,輪廓分明,像是一尊用最上等的漢白玉雕琢而成的神像,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你……我們……拿什麼去?”林楓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向前一步,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不遠處的弟子們聽見這駭人聽聞的對話,“我們連他們宗門在哪都不知道!青玄宗上下,現在能站起來的弟子不足三百,其中一半還帶著傷!我們……”
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看到,淩雲溪終於轉過頭,看向了他。
那雙眼睛裡,沒有他想象中的狂熱,也沒有輕蔑。那是一種純粹的,近乎冷酷的平靜。
“所以,就要坐在這裡等死嗎?”
她反問,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楓的心口。
“等他們集結好人馬,查清楚我們的底細,然後帶著十倍、百倍的力量,卷土重來?”
“等到我們辛辛苦苦把房子蓋好,把傷養好,把弟子們的境界都提升了一點點,然後呢?在他們絕對的力量麵前,再上演一次昨天的慘劇?”
“林楓,你覺得,下一次,我們還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林楓的臉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是啊,運氣。
昨夜的勝利,刨除淩雲溪那神明降世般的強大實力,剩下的,不就是運氣嗎?
運氣好,天道宗情報失誤,以為淩雲溪隻是金丹初期。
運氣好,他們輕敵了,隻派了一位元嬰長老。
運氣好,林家的援軍及時趕到,分擔了壓力。
可運氣,不會永遠站在他們這邊。
下一次,當天道宗攜雷霆之怒,傾巢而出時,青玄宗拿什麼來擋?
靠孫長老那張還在研究中的,神仙一樣的陣法圖紙?還是靠這些剛剛經曆過血戰,道心都差點崩潰的弟子?
林楓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之前所有的擔憂,所有的焦慮,在淩雲溪這幾句冷靜到極點的話語麵前,都顯得那麼幼稚,那麼可笑。
他隻看到了眼前的苟延殘喘,而她,已經看到了那必然到來的,最終的覆滅。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淩雲溪收回目光,語氣恢複了那種古井無波的淡然,“與其把命運交到彆人手裡,不如,我們自己去把主動權,搶回來。”
“可……可是……”林楓的腦子還是一團亂麻,“主動權要怎麼搶?我們……”
“你剛才問,我們連他們宗門在哪都不知道。”淩雲溪打斷了他,“誰說我們不知道?”
林楓一愣。
淩雲溪抬起手,她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玉簡。
正是吳玄掌門交給她的,那枚還殘留著方恨水神念氣息的傳訊玉簡。
“一個元嬰後期修士,燃燒精血逃遁,他能跑多遠?他最後聯絡的人,會是誰?他逃回去的方向,又是指向哪裡?”
她的指尖,在那枚玉簡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些,都是線索。”
她又看向林楓,眼神裡多了一絲彆樣的意味。
“何況,我們手裡,不是還有一個,更直接的線索嗎?”
林楓順著她的視線,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光。
林遠山!
那個被活捉的,林家的叛徒!
他能勾結天道宗,必然與天道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就是一本活著的,關於天道宗的情報冊!
“天道宗行事,向來以隱秘和狠辣著稱。”淩雲溪的聲音,像是來自九幽的寒風,“他們能扶持林遠山,就能扶持李遠山,王遠山。他們在各大宗門,各大城池,必然安插了無數的眼線和棋子。”
“這些眼線,就是他們的眼睛,他們的耳朵。也是他們賴以統治這片地域的根基。”
她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林楓頭皮發麻的話。
“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的這些眼睛,一顆一顆,全部挖出來。”
林楓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終於明白了。
淩雲溪的“主動出擊”,不是瘋了,也不是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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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要帶著青玄宗這三百殘兵,去衝擊天道宗那固若金湯的山門。
她是要用最精準,最狠厲的方式,對天道宗遍布整個東域的勢力網,進行一場血腥的清洗!
她要斬斷天道宗的爪牙,刺瞎他們的眼睛,讓他們變成一個聾子,一個瞎子!
讓他們在發動下一次總攻之前,就先疲於奔命,首尾不能相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