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欽的喊聲,像是一塊被投進死水潭的巨石,瞬間擊碎了江麵上那層凝固如冰的死寂。
那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在空曠的水麵上傳蕩開來,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著回音。
“興霸!你聽我說!”
這突兀的呐喊,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從薑雲身上,強行拽到了那個趴在船舷邊、狀若瘋魔的蔣欽身上。
甘寧那雙剛剛被迷茫和痛苦占據的眼眸,猛地聚焦,死死地盯住了這個他口中的“叛徒”。他的第一反應是暴怒,這個貪生怕死之輩,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是想求饒,還是想說什麼蠢話來激怒自己?
他身後的水賊們也是一臉鄙夷。在他們看來,蔣欽此刻的行為,不過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懦夫在臨死前毫無意義的掙紮。
就連趙雲和孫尚香,也皺起了眉頭,心中升起一絲不解。他們不明白,在這個攻心之術已經奏效、局麵稍有緩和的關鍵時刻,蔣欽的插話,會不會打亂薑雲好不容易營造出的節奏。
然而,蔣欽接下來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體驗到了一種靈魂被重擊的戰栗。
他根本沒有看其他人,他的眼中隻有對岸那個曾經的兄弟,他用儘了畢生的力氣,將那股從絕望深淵中噴薄而出的、混雜著崇拜與敬畏的情緒,化作了響徹江麵的咆哮:
“這位薑先生是神人!是真正的神人啊!”
“神人”二字一出,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每個人的頭頂炸響。
甘寧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身後的水賊們,臉上的鄙夷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愕然。
趙雲握槍的手微微一緊,眼神中充滿了驚異。
孫尚香更是下意識地張開了小嘴,那雙靈動的美目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神人?
這兩個字,對於這些終日在刀口舔血、信奉力量與拳頭的人來說,既遙遠又充滿了某種原始的敬畏。他們不信鬼神,但他們相信無法理解的奇跡。
而薑雲剛才的表現,那種洞悉人心的能力,確實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理解的範疇。
蔣欽的這一聲呐喊,就像是為這無法理解的現象,提供了一個最直接、最簡單,也最令人信服的解釋。
甘寧的心臟,被這句“神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要嗤笑,想要怒斥其荒謬。可薑雲那張平靜的臉,那些直刺他靈魂深處的話語,又在他腦海中浮現。如果不是神人,又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他心中的防線,那道已經被薑雲撕開的口子,在這一刻,被蔣欽這粗暴的一嗓子,又給狠狠地扯大了一圈。
而蔣欽,根本沒有給任何人思考和反應的時間。他像一個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的信徒,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所見證的“神跡”公之於眾。
“興霸!你以為他是在胡說八道嗎?你以為他是在詐你嗎?不是的!”蔣欽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更加尖銳,“前幾日,就在柴桑的酒樓裡!我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薑先生當著我的麵,將你的故事,你的過往,講得分毫不差!”
這句話,像是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甘寧的天靈蓋上。
前幾日?酒樓?
甘寧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臉上的迷茫與痛苦,在這一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震驚所取代。
如果說,剛才薑雲的“攻心之術”,他還可以在心中強行解釋為是對方情報能力過人,是事先對自己做過詳細的調查。那麼蔣欽此刻的話,則徹底粉碎了他最後的一絲僥幸。
一個遠在徐州的使者,幾天前,在自己還未露麵的時候,就在酒樓裡,對著蔣欽,將自己的生平秘事全盤道出?
這……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調查,這不是分析,這是未卜先知!
甘寧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他再次看向薑雲,那道在江風中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影,此刻在他的眼中,卻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令人畏懼的光暈。
他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書生,一個能言善辯的使者。
他成了一個坐在雲端之上,俯瞰眾生,隨意撥弄命運棋子的存在。
蔣欽的助攻還在繼續,他已經徹底豁了出去,將心中所有的震撼與敬佩,都化作了言語的刀劍,替薑雲剖開甘寧最後的心防。
“他不僅知道你的過去,他還知道你的未來!他還知道你的心!”蔣欽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哭腔,那是激動到極致的表現,“他還說……他還說……”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句在酒樓裡聽到時,讓他感到荒謬,此刻卻覺得是至理名言的話,嘶吼了出來:
“他還說,你甘興霸,是能與關羽、張飛並列的當世虎將!絕非池中之物啊!”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橫貫天地的閃電,撕裂了甘寧最後的心理防線,將他內心中那份最深沉、最隱秘、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的渴望,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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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關羽、張飛並列……
當世虎將……
絕非池中之物……
這幾個詞,像是一股股滾燙的岩漿,衝進了甘寧冰冷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