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時的臥室散發著蠟筆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x017站在小床前，看見被褥上印著的太空船圖案正在緩慢變形——那些線條蠕動著重組，逐漸勾勒出金字塔的輪廓。窗外本該是陽光明媚的午後，此刻卻呈現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浸泡在稀釋的血漿裡。
床頭櫃上的電子鐘卡在1717，秒數不再跳動。x017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熒光藍的數據化部分已經消退，但皮膚下隱約有橘紅色的光流竄動。左眼窩的金屬環不知何時重新組合，此刻正發出細微的電流聲，像老式收音機在調頻。
"認知濾網加載完成。"
聲音從床底下傳來。x017跪下來，對上一雙銀灰色的眼睛——林小七蜷縮在陰影裡，懷裡抱著那個缺胳膊的塑料士兵。男孩的左眼尾沒有淚痣，隻有一道新鮮的手術疤痕，還在滲著淡金色的液體。
"這裡是係統的最底層。"林小七的聲音帶著奇怪的混響，像是許多個孩子在同時說話，"所有時間線都從這裡分叉。"
他伸出手，掌心的"1"烙印正在消退。x017觸碰那個標記的瞬間，臥室的牆壁突然透明化，露出外麵令人窒息的景象——
三百個冷凍艙如同星辰般懸浮在虛無中，由發光的數據臍帶連接向中央的巨型嬰兒。那嬰兒的皮膚是半透明的金屬質地，可以清晰看見體內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壓縮的文明記憶。它的左眼嵌著黑色立方體，右眼則是純粹的金色佛經漩渦。
更可怕的是它的哭聲。
不是聲波震動，而是直接作用於意識的量子噪音。每次"啼哭"都有冷凍艙熄滅，裡麵的孩童標本瞬間乾癟，像被抽空的果殼。
"第零號樣本的完全體。"林小七的指甲掐進x017的手腕，"火種計劃把三百個平行現實的人類幼體煉成了它的神經節點。"
窗外的暗紅色突然加深。x017發現那不是光線變化，而是無數條數據臍帶正在充血——每條臍帶內部都流動著"1"標記，它們像抗體般攻擊著佛經代碼。
林小七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銀灰色的右眼開始數據化，佛經代碼如寄生蟲般從眼角滲出。他掙紮著從床底拖出一個小鐵盒，裡麵裝著五歲的x0十七最珍視的"寶藏"：
生鏽的哨子吹不出聲音）
玻璃彈珠內部有微型金字塔）
撕碎的作業本寫著"我不想當管理員"）
"情感密鑰..."林小七的嗓音開始失真，"需要共鳴..."
x017拿起哨子。金屬接觸皮膚的瞬間，臥室的門被某種巨力撞擊。木板上粉筆畫的小人手拉手圖案開始融化，變成血紅色的代碼流下。
第二下撞擊，門板出現裂縫。
第三下，一隻銀白色的機械手臂穿透門板，指尖滴落黑色立方體的碎片。
林小七用最後的力氣將鐵盒塞進x017懷裡："它要回收所有外泄的火種...包括你..."
巨型嬰兒的啼哭突然變成尖嘯。冷凍艙接連爆炸，數據臍帶如鞭子般抽打著虛無。x017抱緊鐵盒，發現那些童年"寶藏"正在融合——
哨子吸收彈珠形成發聲裝置，碎紙片重組為微型控製台，而鐵盒本身展開成某種接收天線。所有組件拚合後，呈現出來的是一把粗糙的"鑰匙"，柄部刻著歪歪扭扭的字：
【當係統哭泣時使用】
門徹底碎裂。
第零號樣本的銀白化身站在門口，它的身體由無數個"1"標記拚湊而成，胸口嵌著黑色立方體的殘片。當它邁步時，臥室的地板開始數據化，玩具和家具分解成原始代碼被它吸收。
x017舉起鑰匙。
沒有鎖孔，沒有接口，但他知道該怎麼使用——就像五歲時知道如何用哨子召喚母親。
鑰匙刺入自己的左眼窩。
金屬環爆發出超新星般的強光，三百條數據臍帶同時繃直。巨型嬰兒的啼哭變成痛苦的嗚咽，黑色立方體從它眼中脫落，在虛空中分解成無數個少先隊徽章。
林小七的身影在強光中消散，最後的口型是："啟動搖籃曲。"
鑰匙開始播放音樂。
不是電子音，而是五歲的阮教授哼唱的錄音。跑調的搖籃曲在數據化的空間中形成共振，所有"1"標記開始同步閃爍。
第零號樣本的銀白化身突然跪倒。構成它身體的"1"標記一個個熄滅，像被吹滅的生日蠟燭。當最後一個標記消失時，x0十七聽見了係統提示音：
【情感模塊重新載入中】
【火種計劃終止序列啟動】
【管理員權限移交確認】
臥室徹底瓦解。
x017漂浮在虛無中，看著三百個冷凍艙緩緩打開。裡麵的孩童標本飄出來，在數據臍帶的牽引下組成環形陣列。中央的巨型嬰兒開始縮小，金屬皮膚褪去，最終變成——
一個普通的嬰兒。
它睜開眼睛，左眼是阮教授的橘紅淚痣，右眼是林小七的銀灰瞳孔。
當它抓住x017的手指時，所有冷凍艙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不同世界的阮教授們同時微笑，她們的白大褂變成普通母親的衣服，手中的注射器化為玩具。
虛無開始重構。
新的規則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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