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威脅如同實質的枷鎖,瞬間扼住了x017的咽喉。他緩緩轉過身,望向礦坑的方向,雖然隔著山巒與風雪,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裡微弱跳動的生命之火——昏迷的林小七,那隻依賴他的幼崽,甚至包括那些隻是為了生存而掙紮的鼴鼠幫成員。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再有絲毫異動,懸浮於頭頂的死亡之翼便會毫不猶豫地將那片小小的庇護所化為焦土。銀翼狩犬的效率與冷酷,他早已領教。
體內的代碼因憤怒和無力而躁動,手背的裂紋隱隱發燙,但他強行壓下了所有反抗的念頭。個人的勇武在絕對的武力威懾和精準的要挾麵前,蒼白得可笑。
他抬起頭,迎向那名狩犬冰冷的光學鏡,聲音因極度壓抑而顯得異常平靜:“我跟你們走。”
沒有多餘的廢話。另一架盤旋的攻擊機降低高度,拋下一條牽引索。那名狩犬示意x017抓住。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手套傳來。牽引索收緊,將他帶離地麵,卷入攻擊機狹窄的副駕駛艙。艙蓋閉合,內部充斥著機油和能量冷卻劑的味道,儀表盤發出幽藍的光芒。
透過舷窗,他看到下方雪原飛速掠過,那座給他帶來短暫喘息卻又帶來新危機的礦坑迅速縮小,最終消失在白茫茫的背景中。那隻雪狐幼崽驚恐的藍色眼睛和林小七蒼白的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攻擊機沒有飛向任何已知的“搖籃”巢都或大型設施,而是持續向西北方向疾馳,最終鑽入一片終年籠罩在狂暴電磁風暴下的山脈。
穿過扭曲的閃電和紊亂的氣流,眼前豁然開朗。山脈深處,竟然隱藏著一座規模不大、卻極其先進、通體由暗色合金構築而成的菱形堡壘。它如同一個沉默的黑色巨鑽,嵌在雪山之間,表麵幾乎看不到任何窗口,隻有細微的能量流動痕跡顯示其正在運行。
攻擊機無聲地滑入堡壘側麵一道開啟的入口,經過數道嚴格的身份驗證和能量掃描,最終在一個空曠冰冷的機庫內停穩。
艙蓋打開,兩名銀翼狩犬早已等候在旁。她們沒有任何交流,隻是用動作示意x017跟上。
走在堡壘內部,是一種極其壓抑的體驗。走廊寬闊卻毫無生氣,牆壁是冰冷的啞光黑色合金,地麵一塵不染,隻有他們單調的腳步聲在回蕩。空氣循環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溫度恒定得令人不適。看不到任何工作人員,隻有偶爾從天花板滑過的、帶著掃描眼的清潔或警戒機器人。
這裡不像一個基地,更像一座高度自動化、精密卻冰冷的墳墓。
他們最終在一扇巨大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金屬大門前停下。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後麵的景象。
那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圓形大廳。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不斷流動著璀璨數據洪流的全息投影球體,仿佛縮小的星雲在緩緩旋轉。四周牆壁則是完全由屏幕構成,上麵瀑布般流淌著無數監控畫麵、實驗數據、能量讀數以及x017完全無法理解的複雜公式模型。
一個身著簡潔白色研究員長袍、身姿挺拔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站在全息球體前,專注地審視著流動的數據。她的頭發挽成一個一絲不苟的發髻,露出修長而冰冷的脖頸。
即使隻是一個背影,x017也瞬間認出了她——阮流螢。“搖籃”的締造者之一,林星河曾經的搭檔,如今絕對的控製者。
“博士,目標樣本已帶到。”一名銀翼狩犬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彙報。
阮流螢沒有立刻轉身。她抬起一隻手,纖細的手指在全息數據流中輕輕一點,將一段關於“信標前哨站異常能量爆發及銀翼介入報告”的數據流單獨提取、放大、審視,然後隨手將其湮滅。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轉過身。
她的麵容與林星河數據流中留下的早期形象相比,並未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隻是那雙眼睛——銳利、深邃、冷靜得如同萬年寒冰,看不到絲毫人類的情感波動,隻有純粹到極致的理智和一種近乎神隻般的、俯瞰眾生的淡漠。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落在x017身上,從他破爛的衣物、身上的傷痕、到他那隻自然垂落卻裂紋遍布的右手。
大廳裡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數據流動的細微嗡鳴聲。
“x017。”她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平穩,帶著一種獨特的、金屬般的質感,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卻沒有任何溫度,“或者說,我應該稱呼你為…我那位天真搭檔留下的,最失敗的‘回響’?”
她微微偏頭,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遺憾的錯誤代碼。一次不必要的多愁善感,一個計劃外的變量。”她的話語如同手術刀般精準而冷酷,“林星河總試圖在冰冷的公式中尋找所謂的‘生命奇跡’和‘情感變量’,結果呢?他把自己變成了四處散落的碎片,而你們這些碎片,除了帶來混亂和麻煩,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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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走了兩步,目光落在x017的手背上:“甚至可悲到,連他留給你的最後一點遺產,‘古痕’,都無法有效利用,反而讓它變得支離破碎。真是…暴殄天物。”
x017沉默地聽著,沒有任何反應。麵對阮流螢,任何情緒化的反駁都是徒勞。他隻是在瘋狂地運轉代碼,記憶著這裡的一切細節,分析著任何一絲可能的弱點。
阮流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不必白費力氣。這裡的防禦等級遠超你的想象。你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而不是被直接拆解分析,僅僅是因為…你最近的活動,恰好卷入了一些我略微感興趣的事情。”
她抬手一揮,周圍屏幕上的畫麵切換,顯示出信標前哨站內部那些幽藍造物的殘骸數據、它們發出的異常頻率波動、以及…最後那冰冷星辰低語被記錄下的碎片!
“這些古老的自動化防衛單元,源自‘搖籃’早期一個被廢棄的‘深空監聽計劃’。”阮流螢語氣平淡地敘述,如同在講解一個陳舊的實驗項目,“它們本該早已徹底沉寂。但最近,某種來自地外、或者更深層空間的異常信號激活並扭曲了它們。而它們表現出的,針對特定生物特征——比如你身上那可憐的‘古痕’殘留——的捕獲意圖,很有趣。”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x017身上,仿佛在審視一件有趣的實驗品:“它們想抓你。為什麼?你身上還有什麼我未曾發現的、值得那種古老造物關注的特質?”
她不等x017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繼續道:“還有鋼鐵部落的毀滅,回聲尖塔的自爆…你就像一顆災星,走到哪裡,就把混亂和毀滅帶到哪裡。但這其中,似乎又隱藏著某種…脆弱的‘聯係’。”
屏幕畫麵再次切換,顯示出林小七在複蘇艙中爆發翠綠光芒的模糊影像顯然來自銀翼狩犬的戰場記錄),以及那隻雪狐幼崽的圖像。
“這個女孩…她的生命能量頻率非常奇特,甚至能短暫驅退‘鏽蝕’。還有這隻小生物…看似普通,卻能在那種能量爆發和廢墟中存活下來,並對你表現出異常的親和力。”阮流螢的眼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純粹研究者式的探究光芒,“巧合?還是某種…我尚未完全理解的生態關聯?”
她緩緩踱步,回到全息球體前,看著其中流動的數據。
“林星河至死都相信,‘生命網絡’和所謂的‘共鳴’是治愈這個世界的鑰匙。”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蔑,“但他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秩序與控製,才是文明存續的基石。情感和不確定性,是最大的漏洞。”
她突然轉身,目光如炬,直視x017:“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搖籃’的升維計劃不容阻礙,這個世界的‘鏽蝕’必須被徹底掌控或清除,而不是去搞什麼虛無縹緲的‘治愈’。”
“而你,x017,你這個錯誤的代碼,意外的變量…”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現在,你有了新的價值。成為我的魚餌,引出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異常,無論是那些古老的造物,還是所謂的‘鴉巢’,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告訴我,”她微微前傾身體,帶來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那個女孩在哪裡?那隻小生物又在哪裡?說出他們的位置,你們至少可以暫時獲得一個相對…舒適的觀察環境。”
“否則,”她直起身,語氣恢複絕對的冰冷,“我不介意用更直接的方式提取信息,哪怕那會對你這脆弱的樣本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選擇權在你,雖然它實際上並不存在。”
巨大的屏幕牆上,無數監控畫麵鎖定著x017的臉,分析著他最細微的生理反應。
冰冷的星辰在堡壘外無聲運轉,而堡壘之內,另一場更加冰冷的審問,才剛剛開始。
x017站在那裡,如同風暴中心,沉默地麵對著阮流螢那洞悉一切卻又漠視一切的凝視。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將決定許多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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