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取代了熔爐的極致酷熱。
x017的意識在絕對的虛無與碎片化的劇痛間浮沉。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剩下一縷殘破的感知,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模糊中,他感到一種失重般的下墜,以及金屬摩擦碰撞的沉悶巨響。
不知過了多久,下墜停止了。
一種新的、極端的環境感知逐漸取代了冰冷的虛無。
難以想象的高壓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仿佛要將他這縷殘魂都碾成粉末。震耳欲聾的轟鳴持續不斷,那是地心深處能量狂暴奔流的咆哮,以及巨大機械運轉時發出的、撕裂耳膜的金屬摩擦和撞擊聲。空氣中充斥著硫磺、臭氧和某種強放射性塵埃的致命混合氣味,每一次如果他還有身體的話)呼吸都如同吸入熔化的玻璃渣。
他“睜開”那並不存在的眼睛。
眼前是一片光怪陸離、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景象。
他正位於一個巨大得望不到頂的天然裂穀的底部一側。腳下是灼熱、布滿裂紋、不時噴湧出致命等離子流的黑曜石般的地麵。對麵,裂穀的另一側峭壁上,鑲嵌著一個龐大無比、如同蜂巢般的暗紅色金屬結構——那就是“深淵工廠”的主體。
無數粗大的能量管道如同巨蟒般從裂穀深處探出,連接著工廠,為其輸送著地核抽取出的狂暴能量。工廠表麵無數個洞口吞吐著熾熱的蒸汽和工業廢料,巨大的機械臂如同怪物的觸手,在峭壁上進行著危險的作業,組裝著某種龐大設備的部件。整個工廠都在劇烈地震動著,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而在他不遠處,那個從熔爐中一同被拋擲出來的、巨大的、布滿裂紋和墨綠色汙染斑塊的廢棄錨點核心,正半埋在灼熱的岩石中,如同一個畸形的墓碑,依舊散發著微弱而不祥的能量波動。
這裡就是一切的終點。阮流螢將他這“報廢樣本”和“汙染核心”丟棄於此,任由這極端的環境或將他們徹底毀滅,或進行最後不可預測的“回收”。
他這縷殘存的意識,還能做什麼?
徹底的絕望如同裂穀深處的寒意,包裹了他。
就在他這最後的意識火花即將被環境的殘酷和自身的虛無感徹底吞噬時——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共鳴感,突然從那巨大的、廢棄的錨點核心深處傳來!
那感覺…並非來自核心本身,而是源於其內部那墨綠色的汙染斑塊!是那些源自他自身、混合了異變“源液”和他破碎代碼的變異能量的殘留!
它們雖然沉寂,卻並未完全死亡,依舊與x017這殘存的意識保持著一絲最後的、微弱的聯係!
與此同時,另一種更加微弱、卻讓x017靈魂戰栗的感知,也悄然浮現——
並非視覺或聽覺,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能量層麵的呼喚。
來自工廠深處。
來自那些被阮流螢視為工具、在此地日夜勞作、承受著非人折磨的能量奴工麻木的意識深處。
來自這片被榨取、被傷害的大地痛苦的呢喃。
來自…那枚被他遺落在礦坑的、屬於林小七的、或許尚未完全熄滅的生命火種的最後一縷餘溫?
無數細微的、痛苦的、絕望的、不甘的“聲音”,彙聚成一股無形的、悲傷的洪流,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穿透了他意識的迷霧,清晰地回響在他的“耳邊”。
它們無聲地哭泣,無聲地咆哮,無聲地…渴望著改變,渴望著重生,哪怕代價是徹底的毀滅。
【…痛…】
【…恨…】
【…自由…】
【…結束…】
【…共鳴…】
這些破碎的意念,與他那殘存的意識產生了奇異的共振。
手背上,那早已失去形體的、概念上的“傷痕”,仿佛再次灼熱起來。
林星河的話語,守墓人的低語,伊芙琳博士的期望,霍克他們的掙紮…一切的一切,最終彙聚成一道清晰的閃電,劈開了他意識的混沌!
他明白了。
阮流螢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她以為將他這“汙染源”丟棄到這片能量狂暴、生命絕跡之地是最終的處置。
但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深淵,並非隻有死亡。它亦是最原始、最狂暴的…生命熔爐本身!
而他所承載的,那變異的、充滿痛苦與吞噬欲望卻又不甘消亡的能量,與這片充滿痛苦與毀滅欲望的土地,產生了最致命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