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啪”地炸開一朵燈花。
白芷的手還懸在火折子上方,被這聲輕響驚得一抖,火折子“嗤”地竄起藍焰,映得她臉上忽明忽暗。
她迅速點燃案頭三盞青銅燈,暖黃的光暈頓時漫開,將牆角小啞歪扭的抓痕、桌上焦黑的藥方殘片,還有那半本裹著蛛網的地宮日誌,都籠進了明晃晃的光裡。
崔婉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盯著雲知夏攤開的兩張殘頁,喉結動了動:“這墨跡……”
“是同一種鬆煙墨。”雲知夏指尖撫過藥方邊緣的焦痕,又移向日誌上斑駁的水痕,“藥方是被熔藥池的熱氣熏焦的,日誌是被地宮陰水浸透的——但你看這‘霜髓粉’的提純步驟。”她將兩張殘頁並在一起,“藥方寫‘取霜草莖心,置冰魄甕中研磨七七四十九次’,日誌裡記‘霜髓粉需冰魄甕研磨,次數須足四十九’。”
崔婉兒的呼吸陡然粗重。
她俯身湊近,睫毛幾乎掃到紙頁:“連‘冰魄甕’這種失傳的古器都寫得一樣……這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雲知夏的聲音像淬了冰,“沈玄當年偷了我師父的《萬毒經》,卻隻抄走了前半本毒方。後半本裡有句話他沒看到——‘以毒養毒,必用清源髓為引’。”她抓起日誌翻到某頁,指腹重重壓在“清源髓”三個字上,“現在看來,他不僅補上了後半本,還改良了用法。這東西根本不是解藥,是催化劑。”
“催化劑?”白芷的聲音發顫。
她跟著雲知夏學了三個月醫術,最明白“催化劑”在毒理裡意味著什麼——那是能讓兩種原本互斥的毒素共生,甚至變異出更致命毒株的魔鬼之手。
“對。”雲知夏將兩張殘頁疊在一起,燭光透過紙背,隱約映出重疊的字跡,“假設有人在井裡投了‘黑丸’,再用清源髓去激活……”她突然頓住,目光掃過牆角小啞抓出的井圖案,“東市那口被封的井。上個月我去查瘟疫,井水表麵浮著青斑,百姓說是瘟神吐的痰。現在想來,那青斑根本是黑丸溶解後的殘渣。”
崔婉兒“哐當”撞翻了椅子。
她踉蹌著扶住桌角,腕上銀鈴叮鈴作響:“活人做實驗……他們要製造可控瘟疫?”
“誰掌握解藥,誰就掌控京城命脈。”雲知夏的指節抵著桌案,骨節泛白,“瘟疫若能控製爆發範圍,再拋出解藥,就能讓滿朝文武、黎民百姓都變成提線木偶——要權給錢,要官給印。”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
白芷手按腰間藥囊就要衝過去,卻被雲知夏抬手攔住。
她側耳聽了片刻,眉峰一挑:“是柳大人的暗號。”
門扉推開,柳元衡裹著一身夜露擠進來。
他官服前襟沾著草屑,顯然是翻了牆來的:“雲姑娘,薛懷安那逆子薛明遠三日前秘密入京了!”他從袖中抖出張密報,“住在城西槐柳巷的彆院,這兩日見了戶部侍郎、工部員外郎,還有……”他頓了頓,“還有太醫院判周存禮。”
“父債子償。”雲知夏突然笑了,那笑意卻比冬雪還冷,“薛懷安當年因‘黑丸案’被先皇賜死,薛明遠怕是要重啟計劃。”她掃過桌上殘頁,“他們需要活人實驗數據,需要清源髓,更需要——”
“《疫引錄》。”崔婉兒接口,聲音像浸了毒的針,“薛懷安的筆記裡提過,這是記錄‘活體引毒術’的孤本。有了它,就能精準控製瘟疫擴散的時間、範圍。”
雲知夏的指尖在案上敲出急鼓般的節奏。
她突然轉向白芷:“去把我配的‘假死藥’拿來。”見白芷愣住,又補了句,“改良成‘疫相藥’——服下後會出現高熱、紅疹,和瘟疫初期症狀一模一樣,但沒有傳染性。”
“您要?”崔婉兒猛地抓住她手腕。
“潛入薛明遠彆院,盜取《疫引錄》。”雲知夏抽回手,“隻有拿到實驗記錄,才能坐實他們的罪證。”
“我去。”崔婉兒的聲音斬釘截鐵。
她解開鬢邊珠花,露出耳後一道淡白的疤痕,“當年薛懷安為了試毒,在我耳後紮了七針。我熟悉他們的毒術流程,偽裝成投靠的民間醫女,不會露餡。”
雲知夏盯著那道疤痕看了三息,突然伸手按住崔婉兒肩膀:“子時三刻,槐柳巷後牆第三塊青石板下有包‘避毒散’。若遇危險——”
“我知道。”崔婉兒打斷她,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晃了晃,“您給的‘迷神香’,夠放倒三個守衛。”她轉身走向門口,又回頭看了眼雲知夏,“等我帶著《疫引錄》回來,咱們就燒了這鬼東西。”
三更的風裹著槐花香撲進彆院。
崔婉兒貼著影壁站定,望著二門上“薛府”兩個鎏金大字,喉間泛起腥甜。
她深吸一口氣,將“避毒散”抹在鼻下,又把“自研毒方”卷成紙筒彆在鬢邊——那是用薛懷安早年失傳的“斷腸霜”改良的,氣味裡帶著若有若無的苦杏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