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天光微明,藥閣前的青石廣場上已悄然聚起百人。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有背著藥簍的山野郎中,有被貶鄉野的老太醫,也有曾因“妄言醫理”而遭驅逐的異端醫者。
他們身份各異,卻皆有一雙清明的眼睛——那是被真相喚醒後,再無法閉上的眼睛。
風穿廊,藥香未散。
雲知夏立於高台之上,一襲素白長袍,外罩墨色藥紋披風,發絲未簪金玉,隻以一根銀針束起。
她手中握著一杆長幡,素布無繡,僅以朱砂題八字:“醫行四方,心火不熄”。
字跡如刀,劃破晨霧。
她將長幡插進台前石槽,動作沉穩,仿佛不是立旗,而是立誓。
“三日後,十支巡講團南下。”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如鐘,穿透人群,“每隊十人,配《藥理通則》一冊、急救藥包三副、‘清音香’五支。任務有三:教村醫辨毒、止血、接骨;建臨時醫廬,收治急症;記錄疫源,歸檔上報。”
台下寂靜無聲,唯有風拂布幡的獵獵聲。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沈青璃身上。
那位曾執掌大胤醫律司、親手將異端醫者打入牢獄的前醫律使,此刻緩緩走上高台。
她手中捧著一本泛黃古卷,封皮斑駁,邊角磨損,顯然珍藏多年。
“這一本,《脈經輯要》。”沈青璃聲音微顫,卻堅定,“我曾用它判人生死,也用它掩人耳目。如今,我把它交給江南巡隊——願它不再為權貴診脈,而為百姓聽心。”
她將書放入藥閣指定的傳承箱中,動作莊重如獻祭。
人群中有低低的抽氣聲。
有人紅了眼眶,有人默默解下腰間舊醫牌,投入台前火盆。
那是一場無聲的告彆——告彆蒙昧,告彆依附,告彆被權術扭曲的醫道。
雲知夏微微頷首,目光轉向角落。
小竹站在那裡,瘦小的身影幾乎被人群淹沒。
她雙手緊攥藥囊帶子,指節發白,額頭沁出細汗。
昨夜,她徹夜未眠。
第一次獨立帶隊,目的地是豫州疫區——那裡已有三百餘人高熱不退,民間傳言“山鬼索命”。
而她,一個剛出師的弟子,竟被任命為領隊。
她怕自己治不好,更怕拖累整個隊伍。
今晨,她來藥閣辭行,卻見雲知夏早已等在藥廬前,手中提著一隻新製的藥囊。
“過來。”雲知夏喚她。
小竹低頭走近,不敢抬頭。
雲知夏親自為她調整肩帶,將幾味應急藥重新歸位,又塞進一支密封的金針筒。
“不必怕治不好。”她淡淡道,語氣卻如暖流,“隻怕不敢治。”
小竹睫毛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