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前,藥語堂靜得詭異。
寒風自殿外滲入,卷著殘霜撲在青磚地上,發出細微的嘶響。
雲知夏獨坐密室中央,背脊挺直如劍,卻微微顫抖。
她指尖那簇金焰忽明忽暗,像極了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方才那一針落於墨二十四心口,是“同命共承”最後一環——九名核心弟子皆已與她血脈相連,命火相係。
可這逆天之舉,代價沉重得近乎殘酷。
她強撐著為小藥固脈,金針遊走於骨縫之間,以心火溫養那尚未穩定的引紋。
可就在收針刹那,眼前驟然一黑,五臟六腑仿佛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喉間腥甜翻湧。
她咬牙未倒,手中金針卻終究脫力墜地,發出清脆一響,在死寂的密室裡格外刺耳。
下一瞬,門被轟然撞開。
蕭臨淵大步踏入,玄袍染夜露,肩頭枯葉簌簌滑落。
他目光掃過昏倒在蒲團上的小藥,再落在雲知夏身上時,瞳孔驟然收縮。
她臉色蒼白如紙,唇角血痕未乾,雙目緊閉,指尖僅存的一縷金焰搖搖欲墜。
他幾步上前,一把扣住她手腕,指腹壓上脈門——
心火脈,竟如冬河將凍,跳動微弱得幾乎不可察。
“你把命火分給了所有人,自己呢?”他低喝,聲音裡壓著怒意,更深處卻是驚痛。
他曾見過她站在瘟疫城樓上,一襲白衣如雪,手執銀針破死局;也見過她在禦前冷笑,以毒攻毒反殺奸佞,鋒芒畢露,無人敢近。
可此刻的她,像是一株燃儘的燈芯,光華散儘,隻剩餘燼苟延。
榻邊的小藥忽然抽搐了一下,無骨之身貼地蠕動,艱難地抬起臉。
她雙眼空茫,卻似感知到了什麼,嘴唇顫抖著吐出幾個字:“師父……她在燒自己……心火是她的血在燒……”
話音未落,她竟掙紮著爬起,額頭重重磕向地麵——咚!
一聲悶響,卻不像是孩童的叩首,反倒像某種古老儀式的啟動。
刹那間,她體內殘骨共鳴,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藥鳴,如同古鐘輕震。
那聲音並不響亮,卻穿透了寂靜,直抵人心。
“嗡——”
地麵微顫,藥鼎嗡鳴相應。
就在此時,白枯禪破門而入。
他半邊身子早已藥化,皮膚泛著詭異青灰,行走時關節咯吱作響。
可當他看見雲知夏的模樣,眼中血絲暴起,猛地撕下左臂上那層凝固的藥皮!
皮肉剝離的瞬間,腐爛血肉暴露在外,惡臭彌漫。
但他麵不改色,隻將那塊浸透藥性、飽含舊痛的殘皮狠狠投入爐中。
“我半身是藥,可還能引痛——用我的痛,換她一線生機!”他嘶吼著,雙手結印,以《焚怨訣》催動爐火。
火焰騰起,竟是幽藍色,夾雜著無數細碎哀嚎。
那是過往被煉骨者所承受的苦楚,是他幾十年來深埋於體內的怨與痛。
如今儘數提煉,凝成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痛元露”,浮於爐心,散發著灼熱的生命波動。
與此同時,雲知夏雖昏迷不醒,右手仍死死攥著那枚最細的金針,指節發白。
唇間喃喃低語,斷續卻堅定:“藥不殉道……人不為祭……”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骨髓裡擠出來的執念。
蕭臨淵靜靜看著她,眸底風暴翻湧。
他緩緩抽出腰間玄鐵刀,刀刃冷光映著他眉骨棱角。
沒有猶豫,他反手一刀,精準刺入胸前舊傷——那是當年毒脈發作時自戕所留,也是他與她締結“人藥共生”之契的根源。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刀身蜿蜒而下。
刹那間,他體內蟄伏多年的毒脈金紋驟然暴起,如黑龍蘇醒,自脊骨攀爬至心口,與她殘存的心火遙遙相引。
那曾令人癲狂嗜殺的劇毒,此刻竟在契約之力下逆轉,化作一絲溫潤生機,透過掌心渡入她體內。
兩股氣息交彙,空中隱隱浮現一道赤金色絲線,連接二人命門。
門外,墨二十四單膝跪地,察覺陣法波動異常,毫不猶豫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灑於陣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