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嘴,想怒罵,想質問,想將她囚於王府永不見天日。
可喉頭哽咽,最終隻擠出一句低喃:“為什麼……為什麼總是他們?從來不是我……”
她望著他,目光清明,沒有憐憫,也沒有逃避。
“因為我活著,不是為了誰的眼淚。”
“而是為了——讓這世上,再無人需要為‘無藥可救’而流淚。”
話音落,身後白蓮悄然凋零,化作點點熒光,隨風飄散。
焦土之上,綠意蔓延如潮,藥苗新生,悄然複蘇。
遠處,一道白衣身影自藥心樹方向緩緩飄來。
北風漸歇,焦土之上,綠意如潮水般悄然蔓延。
花語者自藥心樹方向飄來,白衣勝雪,步履輕若浮光掠影,仿佛不是踏在大地,而是行於夢中。
她手中捧著一枝純白藥花——無根、無葉、隻一朵孤蓮般的聖潔之花,花瓣剔透如冰雕玉琢,內裡似有微光流轉,像是凝結了千年的月華。
她在雲知夏麵前緩緩跪下,雙膝觸地不染塵灰,仰頭時眸中竟無瞳仁,隻有一片溫潤的銀白,如同映照天地初開的晨霧。
“藥神已死千年,”她的聲音如風拂林梢,低不可聞,卻又字字清晰入耳,“樹心空寂,萬藥失語。百年來,無人能聽藥言,無人可通藥靈。”
她將那枝白花高舉過頂,指尖微顫:“今見你以身為燈,燃儘己身精魄渡命;以痛為藥,引天下病苦歸於一心。你不執藥典,不拜神像,卻讓枯土生芽、死脈複跳——此非神跡,而是道成。”
她嗓音陡然沉落,帶著某種古老誓約的回響:
“願奉你為——醫者之始。”
四野寂靜,連風都屏息。
雲知夏靜靜望著那朵花,眸光深處似有萬千思緒翻湧而過。
她沒有立刻接過,而是垂眼看著自己掌心——那裡還殘留著方才療愈蕭臨淵時留下的灼痕,皮肉焦黑,隱隱滲血。
那是逆天改命的代價,是用自身生機強行牽引他人命脈所受的反噬。
可她眉心未皺半分。
“我不是神。”她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如泉擊寒石,“我隻是一個……不肯認命的藥師。”
說著,她伸手接過白花。
指尖相觸刹那,整朵花驟然輕顫,仿佛有了心跳。
她輕輕一吹。
花瓣紛飛,化作無數細碎光點,如螢火升騰,又似星雨灑落。
那些光點隨風散向四野,穿越殘燼與焦土,掠過荒原與山嶺,無聲無息滲入大地、空氣、河流——乃至每一個被病痛折磨的軀體之中。
百裡之內,所有正在承受陰寒侵蝕之人忽然渾身一震。
一個蜷縮在破屋中的孩童猛地睜開眼,原本青紫的唇色竟漸漸轉紅;一位老婦人捂著劇痛多年的寒症腰腿,驚覺疼痛如潮退去;深山獵戶咳出十年積痰,胸膛前所未有的通暢……
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覺體內似有一股暖流遊走經絡,驅散陳年痼疾,仿佛久旱逢甘霖,瀕死者重見天光。
地聽僧猛然撲倒在地,雙耳緊貼焦土,全身劇烈顫抖。
“南疆!”他嘶聲大喊,聲音裡充滿恐懼與震撼,“南疆藥墟地動不止!大地裂開三十六道溝壑,地下傳來藥魂哀鳴——”
他猛地抬頭,臉上涕淚橫流:“一座無頭石像破土而出!它掌中握著一卷《藥神初典》,典籍正在燃燒!而那石像……石像全身刻滿‘沈’字!密密麻麻,像是從骨髓裡長出來的!它在呼喚你!它在哭喊你的名字——沈未蘇!”
唯有雲知夏不動。
她隻是緩緩抬眸,望向南方。
夜空中,一顆孤星驟然炸裂,化作流星劃破天際,軌跡正指南疆方向。
風起,吹動她素白衣袂。
她抬手,輕輕撫過花語者如雪長發,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
“走吧。”
“藥神的遺言,該由真正的醫者來解。”
話音落下,她轉身,赤足行於新生綠茵之上,身後墨三十一掙紮起身,地聽僧伏地引路,花語者靜默相隨。
一行人向南而去。
而在遙遠的南方邊境,某處荒村破牆之下,一名老乞丐蜷縮角落,手中握著一根草莖,正用力刮過自己浮腫的小腿。
他身旁,一塊燒得滾燙的石頭靜靜壓在另一個婦人的腹部,熱氣嫋嫋升起,混著腐臭與汗味,在死寂的村落中飄蕩。
村口告示牆上,一張朱漆封條赫然張貼:
“疫禁通行,藥材官控,私售者斬。”
而藥棚前,一輛繡著“濟世堂”金紋的馬車緩緩駛離,車廂上鎖著三重大鐵鏈——裡麵堆滿了成箱成箱的柴胡、黃連、板藍根。
無人看見,那老乞丐抬起渾濁雙眼,喃喃一句:
“若真有醫者至……請彆隻救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