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後的12號研究站,如同一個在深海中苟延殘喘的鋼鐵巨獸,遍體鱗傷。應急燈光取代了往日的明亮,映照著一片狼藉:扭曲的管道、裸露的電線、破碎的設備,以及各處尚未排儘的積水。空氣中混雜著海水的鹹腥、電器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氣。工作人員們沉默地在廢墟間穿行,進行著緊張的搶修和傷員轉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驚悸,以及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主收容艙區域受損尤為嚴重。觀察窗雖然未被完全震碎,但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結構工程師正緊急為其加裝外部支撐。scp045本身似乎已恢複平靜,在氖氣與殘餘汙染混合的混沌介質中,繼續著它那規律而冰冷的脈動,對因其而起的災難漠不關心。
阿雅·陳被強製要求進入醫療區接受全麵檢查。她躺在隔離病床上,身上連接著各種監測儀器,記錄著她的腦波、心率、神經反應。身體的疲憊遠不及精神上的重負。那些在危機時刻湧入她意識的、關於空間折疊和物質信息等價性的“知識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思維底層,無法驅散。她閉上眼,就能“看見”那些非歐幾裡得的幾何變換在意識中自動演繹,仿佛她的大腦裡被植入了一個不停運轉的數學協處理器。
克魯格博士親自負責她的評估。他的眼神複雜,混合著欽佩、擔憂,以及科學家特有的、對異常樣本的審視感。
“你的腦電圖顯示,在處理特定類型的抽象幾何問題時,頂葉和枕葉區域的活躍度異常增高,同步性遠超常人,模式……與常規數學推理不同,更接近於……直覺性的認知。”克魯格看著屏幕上的數據,語氣謹慎,“你能描述一下你‘理解’那些信息的感覺嗎?”
阿雅努力組織語言:“不是推導,博士。更像是……‘看見’。“一個球體是圓的,一條直線是直的,你不需要證明,你直接知道。我‘知道’那種特定的空間折疊方式是‘正確’的,就像我知道一加一等於二一樣。它是一種……不言自明的公理,直接呈現在我腦子裡。”
克魯格的眉頭緊鎖。這種“直覺性理解”超越了學習範疇,更接近於某種先天植入的“本能”。這正是最令人擔憂的地方——scp045的信息汙染,可能正在從根本上重寫她的認知架構。
更深入的測試揭示了更驚人的事實。當被要求在心算中解決一個極其複雜的、涉及高維空間投影的數學難題時這個問題原本需要超級計算機運算數小時),阿雅幾乎在問題呈現的瞬間就給出了答案,並且附帶了一句:“……不過,如果考慮它在七維空間中的完整拓撲,這個解隻是局部最優,存在一個更簡潔的全局解,其表達式是……”
她給出的表達式簡潔優美,讓在場的數學家通過遠程連接參與評估的伊莎貝拉·張)都感到震驚和困惑,因為那完全基於一套他們尚未掌握的數學體係。
阿雅·陳,這個曾經的初級研究員,正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被轉化成一個活著的、承載著非人知識的“容器”。
這份評估報告被標記為“最高機密”,直接呈送給了格雷格主管和o5議會所知情的成員。報告的核心結論是:阿雅·陳對scp045相關信息表現出極高的親和性與承載能力,其認知結構已發生不可逆的異變,疑似成為scp045信息在三維空間的一個穩定“終端”或“接口”。其潛在價值作為理解scp045的鑰匙)與潛在風險作為不穩定信息源或未來收容失效的焦點)均已達到極端水平。
與此同時,對索倫森博士的搜捕毫無進展。他如同蒸發一般消失在了混亂的研究站中,或者,他利用了某些不為人知的通道。但他留下的破壞是實實在在的。安全部門確認,他不僅竊取了大量核心觀測數據,更嚴重的是,他可能還帶走了一份關於scp045“信息編碼”與微生物基因關聯性的初步分析報告。這份報告一旦落入某些意圖不明的外部組織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數天後,阿雅的身體指標基本穩定,但認知評估的結果讓她失去了自由。她被轉移到研究站內一個更高安全級彆的、兼具生活與研究功能的隔離套間。這裡環境舒適,但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和門外的安保人員無聲地宣告著她的新身份她既是寶貴的研究資產,也是需要嚴密監控的潛在異常。
格雷格主管親自前來,隔著透明的聚合物隔斷與她談話。他的表情比以往更加嚴肅。
“陳研究員,基於綜合評估,基金會認為你目前的狀況,既是對scp045研究取得突破的關鍵,也構成了獨特的收容挑戰。”他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清晰而冰冷,“因此,o5議會已做出決定。你的安全權限被永久提升至‘oega’級關聯權限,但同時,你的行動將受到嚴格限製。未經批準,你不得離開指定區域,不得與非授權人員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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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的心沉入了穀底。她預料到了限製,但沒料到會如此徹底。她從一個研究者,變成了被研究的對象,一個被軟禁的“活體scp”。
“我……我明白了。”她艱難地回應。
“你的新任務是,”格雷格繼續道,仿佛沒有看到她的失落,“利用你與scp045之間獨特的連接,以及你正在‘吸收’的知識,協助莫裡亞蒂博士和張博士的理論團隊,深入解讀scp045的本質。同時,你需要係統地記錄和整理你獲得的所有‘信息碎片’,嘗試構建一個……屬於人類的、能夠安全接觸和理解其部分法則的‘翻譯詞典’。”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銳利:“此外,鑒於索倫森的叛逃和他帶走的數據,我們判斷外部威脅已經形成。你需要協助安全部門,分析索倫森可能的行為模式,以及他帶走的資料可能被如何利用。你可能是目前唯一能預判他下一步行動的人。”
任務沉重得讓人窒息。她不僅要繼續深入那可能吞噬她理智的知識深淵,還要幫助基金會追捕那個因同樣知識而墮落的昔日同僚。
在格雷格離開後,阿雅獨自坐在隔離套間裡,環顧四周。這裡沒有窗戶,隻有模擬自然光的光源,牆壁是柔和的淺色,卻感覺比收容艙更加令人窒息。她走到那麵巨大的、單向透明的觀察牆前牆後是另一個觀察室,研究員可以在不打擾她的情況下觀察她),看著鏡麵中自己蒼白而迷茫的臉。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冰冷的鏡麵。在那一瞬間,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扭曲了一下,背景的牆壁紋理仿佛遵循著她腦海中某個剛剛閃過的空間變換公式,短暫地重組成了一個更“優化”的幾何圖案。
幻覺?還是她的感知已經開始無意識地影響現實?
她猛地收回手,冷汗涔涔而下。
scp045在物理上被收容在氖氣艙中。而她,阿雅·陳,這個承載了其核心信息的“容器”,正被收容在這個舒適的隔離套間裡。
但信息的牢籠,遠比鋼鐵的牢籠更加無形,也更加難以掙脫。她成為了項目的一部分,一個活著的、會思考、會恐懼的附錄。深淵的回響不在遠方,就在她自己的腦海之中,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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