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本能驅使著王小河,壓倒了一切雜念。
她不再猶豫,按照身體最原始的指令,屈起雙腿,腳蹬在冰冷的地麵上,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毯子。
“呃啊——”
又一陣宮縮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
“用力!小河!用力!”
白楊嘶啞地喊道,他迅速調整位置,跪坐在她身後,用自己堅實的肩膀和胸膛穩穩頂住她虛脫下滑的後背。
一隻手穩穩托住她的後頸,給予她物理上的支撐,另一隻手則嚴格按照所學,準備進行必要的輔助和迎接。
王小河咬緊牙關,雙手抓住自己的膝窩,用儘全身力氣向下推擠。
將所有殘存的力量、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到了那唯一的出口。
她能感覺到那個小生命正在奮力向外衝,一種撕裂般的脹痛幾乎讓她暈厥,但一種更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
她臉色由蒼白轉為用力過度的潮紅,脖頸上青筋虯結,下唇被自己無意識地咬破,滲出的血珠混著汗水滑落,她也渾然不覺。
每一次宮縮高峰來臨,她都從喉嚨深處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壓抑而用力的低吼。
每一次用力,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極致,汗水如同溪流般從她額頭、脖頸、身體各處湧出,瞬間浸透了身下的毯子。
宮縮的間隙,她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一樣,癱軟在白楊的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眼神渙散,仿佛下一秒就要虛脫過去。
但僅僅幾十秒後,下一波宮縮又會毫不留情地襲來,她便又如同戰士般,再次繃緊身體,投入新一輪的戰鬥。
白楊緊緊托著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用力時身體的顫抖和那幾乎要崩斷的力量。
他不停地在她耳邊嘶啞地重複著鼓勵,聲音因緊張和激動而破碎:
“對!就是這樣!太棒了!”a在努力!”
“呼吸!休息!快呼吸!準備下一次!”
他的聲音、她的喘息與呻吟、以及樓下洪水持續不斷的汩汩聲,交織成一曲生命與災難抗爭的交響。
如此反複,七八次劇烈的用力之後,小河感到脹得快要爆炸的出口突然一陣鬆快。
“小河!”白楊突然急切地喊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緊張,“頭出來了!”
他看到那濕漉漉、帶著深色頭發的小小頭顱,已經卡在了出口。
王小河強忍著繼續用力的本能,轉為短促的“哈、哈”喘息,身體因為極度的克製而劇烈顫抖。
白楊低頭看著懷裡的女人。
她頭發徹底濕透,淩亂地貼在臉上和脖子上,臉色蒼白如紙,卻又因為用力而布滿不正常的紅暈,嘴唇破損帶著血痕,眼神因疼痛和極度疲憊而渙散,全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她狼狽不堪,承受著人類所能承受痛苦的極限,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但與此同時,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其強悍而聖潔的光輝,卻從她破碎的軀殼中迸發出來。
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一種為了孩子可以燃燒自己、榨乾最後一絲能量的決絕與堅韌。
此刻她所展現出的勇氣與力量,遠遠超越了他過去十幾年所認識的那個永遠冷靜、理智、甚至帶著距離感的王小河。
白楊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靈魂。
一種混雜著極致心痛、無上敬佩、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洶湧澎湃愛意的情緒,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小河,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親身見證如此撼動生命的壯麗場景。
滾燙的淚水無法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他沾染泥汙的臉頰肆意流淌。
這不是源於恐懼,而是源於一種純粹的、被生命本身那原始而偉大的力量所徹底征服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