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醫科大學人事處的紅頭文件《關於孟燕臣同誌職務任免的通知》，帶著油墨特有的微澀氣息，安靜地躺在孟燕臣寬大的辦公桌上。
文件內容同標題一樣風格，簡潔而有力：“經研究決定，任命孟燕臣同誌為仁濟醫院滬市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副院長，分管教學、科研工作。免去其滬市醫科大學婦產科學教研室主任職務。”
孟燕臣修長的手指劃過那幾行決定他未來軌跡的文字。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沉靜如古井深潭，看不出絲毫漣漪。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裡那顆沉寂已久的心臟，正以一種沉穩而有力的節拍，撞擊著肋骨，宣告著一種蟄伏已久的、名為掌控的渴望，正在悄然複蘇，無聲沸騰。
五年了。
從那個被陰霾籠罩、被迫遠離核心戰場的孟教授，到如今手握實權、重返醫療體係金字塔上層的孟副院長。這條回歸之路，布滿了他無聲的運籌、精準的落子，以及小河那永不熄滅的光芒所帶來的鞭策。
他拿起文件，步履沉穩地走向老院長的辦公室。老院長正戴著老花鏡批閱文件，見他進來，臉上露出溫和而了然的笑容，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燕臣。”
孟燕臣恭敬地將文件遞上，在老院長麵前，他依舊保持著弟子應有的謙遜。
老院長摘下眼鏡，仔細看了看文件，又抬頭看向他，目光裡充滿了長輩的欣慰和師長的期許：“好，好啊。這個擔子不輕，教學科研是立院之本，更是未來發展的引擎。交給你，我放心。”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語重心長，“燕臣，你的戰場，回來了。用你的腦子，用你這些年的積累，好好乾。記住，金刀雖不能輕易出鞘，但執刀者的智慧和眼光，同樣能定乾坤。”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孟燕臣內心深處那道塵封的閘門。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驕傲、野心與沉重責任感的洪流，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奔湧激蕩。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鏡片後的眸光銳利一閃而逝，隨即化為沉靜的堅定。
“謝謝您的信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重量，“我會竭儘全力，不負所托。”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這簡單的承諾，卻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他知道，老院長遞過來的不僅是一紙任命，更是沉甸甸的信任和一片等待他施展抱負的疆域。
幾天後，仁濟醫院小會議室。醫院領導班子成員、主要職能部門負責人、重點科室主任濟濟一堂，氣氛莊重。
組織部領導宣讀了任命文件。
“……孟燕臣同誌政治素質過硬，專業造詣深厚，管理經驗豐富……經組織考察研究，決定任命孟燕臣同誌為我院副院長，分管教學、科研工作。希望孟燕臣同誌在新的崗位上……”
話音落下，掌聲響起。
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孟燕臣身上。
他站起身，微微頷首致意。依舊是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樣，金絲眼鏡，挺括的深色西裝，氣質沉穩如山嶽。但此刻，沒有人再會將他僅僅視為一個學者。
“歡迎孟院長回歸！”院長帶頭說道，笑容真誠。在座的都是人精，誰不知道這位當年的傳奇和這五年蟄伏背後的能量？他的回歸，絕不僅僅是多了一位副院長那麼簡單。
“燕臣，以後教學科研這塊，可就指望你帶我們更上一層樓了！”分管醫療的副院長笑著伸出手，帶著幾分親昵和試探。
“孟院，以後多指教！”科研處長等人紛紛表態，語氣恭敬。
“老師…不，孟院，歡迎回來！”幾位當年曾在他手下輪轉、如今已是科室骨乾的醫生，語氣中帶著由衷的敬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孟燕臣一一回應，握手，簡短交談。
他的表情管理無可挑剔，禮貌、疏離，帶著新官上任應有的沉穩和內斂，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令人信服的氣場。
他的話語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顯示出他對醫院教學科研現狀的深入了解和清晰的思路。這種低調的強勢，讓在場的老狐狸們心中暗暗點頭：這位，不是來混資曆的。
這時，分管行政後勤的副院長周維民也笑著走了過來。他身材微胖，臉上堆著慣常的、圓滑世故的笑容，主動向孟燕臣伸出手：“哎呀，燕臣老弟！恭喜恭喜啊！高升副院長，實至名歸，實至名歸！”
他的手握得很有力，甚至帶著點刻意的熱情，但鏡片後的目光卻銳利地掃過孟燕臣的臉。
孟燕臣與他握手，力道不輕不重，神色平靜無波：“周院客氣了，以後工作上還需要您多支持。”
“支持那是肯定的！”周維民聲音洪亮，仿佛要蓋過會議室裡其他的交談聲，“不過燕臣老弟啊，”他話鋒一轉，笑容依舊，語氣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刻薄的調侃，“你這從象牙塔裡一回來，就直接空降到這麼重要的位置，擔子可不輕啊。教學科研這塊，跟你在大學裡搞純理論可不一樣，要對接臨床實際，要平衡各方資源，瑣碎著呢！可彆嫌麻煩，更彆水土不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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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加重了象牙塔、純理論、水土不服幾個詞，目光緊緊盯著孟燕臣的反應。
周圍幾人的交談聲似乎低了幾分，氣氛有瞬間的微妙凝滯。
誰都聽得出周維民話裡話外的夾槍帶棒。既暗諷孟燕臣脫離臨床一線多年，又質疑他空降的能力，還隱隱點出他可能不適應複雜的醫院行政生態。
周維民心裡憋著一股火。
他苦心經營多年，行政後勤這塊被他經營得鐵桶一般，手下更是有幾個得力乾將。科研處負責人張明就是他一手提拔、寄予厚望的心腹，他一直在暗中運作，想借這次班子調整的機會，把張明推上分管科教副院長的位置，從而將這塊核心業務也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孟燕臣的空降，猶如一盆冷水，將他精心布局的棋局徹底打亂！
更讓他如鯁在喉的是，孟燕臣一回來就如此高調，能力、資曆、背景都無可挑剔，甚至隱隱有傳言，老院長屬意他作為未來的接班人培養。這讓他這個自詡為老院長左膀右臂、同樣盯著院長位置的人，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孟燕臣臉上那絲禮貌性的淡笑沒有絲毫變化，金絲眼鏡後的眸光深不見底，平靜地迎視著周維民帶著試探和挑釁的目光。他既沒有動怒，也沒有急於辯解，隻是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周院提醒得是。實踐出真知，這道理我懂。不過，理論和實踐本就是一體兩麵，缺一不可。在醫科大學這五年，我也沒少參與醫院的實際會診和管理建議。至於水土……”
他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出的弧度，“我十五年前博士畢業就進仁濟了。這裡的土，我熟悉得很。周院多慮了。”
四兩撥千斤，態度謙和卻立場強硬，甚至隱隱點出自己在大學期間並未脫離醫院實務。
這番回應，讓周維民臉上那熱情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又恢複如常，打著哈哈拍了拍孟燕臣的肩膀：“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嘛，孟一刀的本事，哪能丟？以後工作上有什麼需要協調的，儘管開口！”
說完，便轉身和其他人寒暄去了，隻是轉身時眼底閃過的一絲陰霾和算計，沒能逃過幾個有心人的眼睛。
回到醫科大辦理交接和告彆，氣氛則截然不同。婦產科教研室的辦公室裡彌漫著濃濃的不舍。
“孟老師，您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啊……”一位年輕的女講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眼圈微微發紅。孟燕臣帶團隊極嚴，但指導也極為用心，能在他手下做課題，是壓力也是飛速成長的機遇。
“就是，以後疑難病例討論，少了您這把金刀坐鎮，心裡都沒底了。”另一位副教授感慨。
學生們更是圍了一圈，七嘴八舌地表達著崇拜和留戀。
孟燕臣難得地緩和了神色，對教研室同仁們表示了感謝，並承諾會繼續關注和支持教研室的發展。他簡潔地交代了後續工作安排，條理清晰，不容置疑。
然而，當他挺拔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教研室門口時，空氣中仿佛留下了一聲無聲的歎息。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女學生和剛留校不久的女教師。
“唉……孟老師這一走，感覺整個醫學院的顏值天花板都塌了……”一個研二的女生捧著臉，誇張地哀歎。
“何止顏值！智商天花板也塌了好嗎！又帥又聰明還那麼有氣場……”旁邊的女生小聲附和，眼神還戀戀不舍地望著門口。
“聽說孟老師和他夫人感情超好的，青梅竹馬，他夫人是個超級學霸，f大的教授，懷孕了都超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