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看著她眼中混合著極度痛苦、恐懼的光芒,一咬牙,不去聽她的,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讓她靠坐在樓梯轉角稍高處的牆邊。
“你等著我!千萬彆動!彆擔心,我很快回來!”
他快速脫下自己的衝鋒衣,不由分說地裹在小河身上,拉鏈拉到下巴,帽子嚴嚴實實地扣在她頭上,係緊帶子,仿佛這樣就能將她與這危險的世界隔離開。
就在他轉身要衝下樓的瞬間,動作卻猛地頓住了。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小河一眼。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無法言說的愛戀,有赴死般的決絕,有巨大的恐懼,更有一種仿佛此生再無機會的絕望。
他突然俯身,雙手捧住小河被帽子裹著的、汗濕而冰冷的臉頰,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額頭緊緊抵上了她的額頭。
小河,就這一次,讓我僭越這一次。
就讓卑劣的我,利用這個悲壯的時刻,滿足自己隱秘的渴望。
對不起。
他用儘全身力氣,克製自己,不去吻她的唇。
隻是一個額頭相貼,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勇氣和生命都傳遞給她。
這個接觸短暫卻沉重。
王小河愣住了。
宮縮的疼痛、對洪水的恐懼、對他安危的擔憂、以及這個突如其來的、帶著獻祭意味的緊密接觸……
所有情緒猛烈地衝擊著她。
在那百分之一秒的遲疑裡,她內心深處某種被壓抑了太久的東西,或許是因為疼痛,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這絕境中的依賴,讓她沒有推開他。
她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做出了極其微弱卻真實的回應。
隔著厚重的外衣和巨大隆起的腹部,這個短暫而深刻的情感聯結,充滿了禁忌的背德感和一種悲壯的浪漫。
緊密的依偎結束,白楊猛地鬆開她,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堅定光芒。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毫不猶豫地衝下樓梯,涉入那已經沒到大腿的、冰冷渾濁的洪水中,奮力向已經被淹了一半的二樓公寓門口挪去。
王小河靠著冰冷的牆壁,望著他消失在昏暗洪水中的背影,腹部又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襲來,她大口喘息著,淚水奔湧而出,心裡一片混亂的空白。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樓下的水聲、風雨聲、自己沉重的心跳和痛苦的喘息,是全部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嘩啦的水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白楊回來了。
他渾身濕透,泥水順著褲腿往下滴,臉色蒼白,但那個藍色的背包被他高高舉著,幾乎沒有被打濕,他成功了。
然而,當他急切的目光投向小河時,看到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凍結。
王小河並沒有像他離開時那樣靠著牆坐著。
她整個人蜷縮著,無力地跪倒在冰冷的樓梯台階上,雙手死死地撐著地,身體因為無法承受劇烈的疼痛而不住顫抖。
她身上裹著的衝鋒衣下擺和褲腿,已經濕了一大片,但那不是外麵的雨水或洪水。
是一種清澈的液體,正不受控製地順著她的腿根不斷流下,浸濕了衣褲,在台階上積了一小灘。
她破水了。
羊水破了,分娩進入了無可逆轉的最後階段。
孩子,真的迫不及待地要來了。
就在這個冰冷、肮臟、被洪水步步緊逼的樓梯間裡。
“小河!”
白楊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不顧一切地衝上台階。
破水帶來的新一輪極致宮縮,幾乎抽乾了王小河最後一絲力氣。
她癱跪在濕冷的台階上,身體抖如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