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隨後是感知的恢複,伴隨著全身每一處骨骼和肌肉的、彌漫性的酸痛。
王小河在一陣嬰兒細弱卻持續的啼哭聲中,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由體育館或禮堂臨時改建的醫療點裡,四周是嘈雜的人聲、消毒水的氣味和壓抑的哭泣。
懷中的女嬰正不安地扭動、哭泣。
她掙紮著想撐起身子,卻被一雙手溫和而堅定地按住了肩膀。
“彆急著動,你需要休息,失血不少,身體很虛弱。”
一個陌生的、帶著疲憊的女聲解釋道。
“那個男人……”小河的心臟猛地揪緊,一種不祥的預感讓她聲音發顫,“和我一起的那個男人……他在哪裡?”
醫護人員臉上掠過一絲同情與無奈,輕聲告知:
“救援人員說,當時隻成功轉移了你和嬰兒。洪水太急太猛,他們沒能找到那位先生。”
小河的心沉入冰底。
她閉上眼,白楊最後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a的出生雖然曆經波折,但得益於足月和孕期的精心養護,她體重達標,生命力頑強。
在保溫箱裡觀察一段時間後,情況也逐漸穩定下來,被送回到了小河身邊。
工作人員拿來表格,需要為新生兒登記基本信息。
當填寫到父親一欄時,工作人員看著沉默的王小河,謹慎地詢問:
“女士,孩子父親的信息……”
王小河的目光落在表格上,眼前瞬間閃過洪水滔天中白楊絕望哀求消防員的臉,閃過他脫下羊絨衫包裹女兒時淚流滿麵的模樣,閃過他十幾年來默默守護的點點滴滴,最終定格在他站在洪水中央那深深的一瞥。
她沒有絲毫猶豫,接過筆,在父親那一欄,堅定地、清晰地寫下了白楊的名字。
不管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這是他的女兒。
是他用命去爭取、去守護的女兒,是他心心念念、渴望了那麼久的女兒。
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也是她必須為他做的確認。abai。
如他所願。
工作人員默默收走了表格。
王小河抱著終於回到她懷裡的女兒,看著那張酷似孟燕臣眉眼的小臉,淚水無聲滑落。
心中充滿了對孟燕臣排山倒海般的愧疚,但一種更為原始、更為直接的情感紐帶與道義責任,讓她無法做出第二種選擇。
……
醫療點裡依舊嘈雜混亂,充滿了劫後餘生的人們。
王小河正抱著女兒喂奶,神情依舊帶著悲傷和恍惚。
突然,醫療點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渾身泥濘、衣服破爛、臉上帶著擦傷卻眼神灼亮如焚的男人,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踉蹌著衝了進來。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瘋狂地掃過擁擠混亂的大廳。
“小河!王小河!”
他嘶啞地、用儘全身力氣呼喊,聲音穿透了嘈雜。
王小河渾身一震,猛地抬頭,循著那刻入靈魂的聲音望去。
時間,在那一刹那仿佛徹底凝固。
是白楊。
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