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拉回一麻袋錢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下溪村。
村民們徹夜未眠。
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猜測著。
“聽說了嗎?李鐵柱拉回來四萬多塊錢!”
“我的乖乖,四萬多是多少錢?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
“這下咱們可真要發了!加入了合作社,年底分紅肯定少不了!”
“那可不!這都多虧了冒煙!咱們的小福娃,真是天上下凡的財神爺啊!”
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對未來財富的美好憧憬之中。
然而,作為財富漩渦中心的林家,氣氛卻顯得有些凝重。
當晚,林家的堂屋裡燈火通明。
一家老小,包括被特許旁聽的陳秀蘭母子三人,全都正襟危坐。
桌子上沒有擺著那堆成小山的鈔票,那筆巨款已經被李鐵柱和顧長山鎖進了村委會的保險櫃裡。
但那股由金錢帶來的衝擊力,依然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林遠山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周玉蘭則坐立不安,一會兒搓搓手,一會兒又理理衣角,眼神時不時地瞟向林冒煙。
林建國和陳秀蘭低著頭,顯得有些局促。
林小燕和陳浩、陳芳三個半大孩子也是一臉嚴肅,不敢出聲。
打破沉默的,是林冒煙。
她從自己的小板凳上站起來,走到堂屋中央。
“爺爺,奶奶,爸,小姑,新媽媽。”
她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響起。
“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就是要商量一下,關於合作社賺到的這第一筆錢,我們家該拿多少,以及拿了之後該怎麼用的問題。”
她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根據之前成立合作社時定下的規矩,林家作為技術股和最大的資金股持有方,毫無疑問將是這次分紅最大的贏家。
粗略估算一下,那四萬多的總收入裡,至少有一半,也就是兩萬多塊將屬於林家!
兩萬塊!
這個數字,在1990年的華夏農村,足以讓任何一個家庭瘋狂。
“咳咳。”林遠山清了清嗓子,把煙杆在桌上磕了磕。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冒煙說得對,這事兒,咱們得先在家裡把調子定下來。”
他看向自己的老婆子。
“玉蘭,你先說,你咋想的?”
周玉蘭被點到名,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她看了一眼林冒煙,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後咬了咬牙,說出了心裡話。
“我……我覺得,這錢既然是咱們家憑本事賺的,那就該咱們拿著。”
“咱們家以前窮成啥樣了?現在好不容易翻身了,總得先把自家的日子過好。”
“我想著,拿了錢,先給建國和小燕扯幾身新衣裳,他們都多大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還有小浩和小芳,也得買新衣服,買新書包。”
“剩下的錢,都存起來,以後給冒煙上學用,給小燕當嫁妝,給建國娶……給建國和小浩攢著。”
她說到一半,意識到陳秀蘭在場,趕緊把“娶媳婦”三個字咽了回去。
她的話,代表了最樸素的農民思想。
賺錢了就該改善生活,就該為兒女的將來做打算。
林小燕聽了,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她做夢都想有一件鎮上百貨商店裡賣的“的確良”襯衫。
林建國卻連連擺手。
“媽,我不要啥新衣服。我覺得……這錢,我們不能全拿著。”
他這個老實人,骨子裡還是覺得賺這麼多錢有點“受之有愧”。
“合作社是大家的,我們拿太多了村裡人會有意見的。”
“我看,咱們就拿個七八千,剩下的都留在合作社,當公共積累繼續擴大生產。”
他的話,讓周玉蘭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你個沒出息的!憑啥呀?”
她嗓門一下子就高了。
“技術是咱們冒煙的,大棚是咱們家帶頭蓋的,擔的風險最大!憑啥有錢了要讓出去?”
“你當是做慈善呢?”
眼看母子倆就要吵起來,林冒煙趕緊站了出來。
“奶奶,爸,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她先是肯定了雙方的觀點,緩和了氣氛。
然後,她話鋒一轉。
“但是,我覺得你們想的都還不夠遠。”
她走到桌邊,拿起一根燒火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