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苗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溫和的閃電劈中了。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摘下眼鏡的男人。
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清澈,深邃,還帶著一絲理工科男生特有的靦腆和真誠。
顧城天。
食品科學與工程係,86級。
這個名字,這個係彆,像一把塵封已久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
那些屬於羊城大學的,燦爛如夏花的歲月,一幕幕在眼前閃回。
她想起來了。
在學校圖書館那排高大的書架之間,她曾無數次看到過一個安靜的身影。
那個男生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抱著一堆厚厚的專業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學校大禮堂的某個角落,她作為主持人站在聚光燈下時,似乎也瞥見過這樣一雙專注而安靜的眼睛。
隻是那時的她,是眾星捧月的校園之星,身邊圍繞著太多熱情洋溢的麵孔。
她從未留意過這個總是沉默地待在角落裡的,不起眼的同校同學。
原來,他叫顧城天。
原來,他還記得自己。
原來,世界這麼小。
“你……你好,學長。”
田苗的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了一層紅暈。
這聲“學長”,帶著久彆重逢的驚喜,也帶著一絲莫名的羞澀。
它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將他們從上下級的同事關係,拉回到了那個純真爛漫的白衣飄飄的年代。
顧城天的臉也紅了,他有些手足無措地重新戴上眼鏡。
“你好,田苗……同學。”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
“真沒想到,我們竟然會在這裡重逢。”田苗感歎道,語氣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是啊,我也沒想到。”顧城天的心跳得很快。
他更沒想到,當年那個遙不可及的女神,如今就在自己麵前,還親切地叫自己“學長”。
工地上,推土機的轟鳴聲,工人們的號子聲,此起彼伏,充滿了火熱的乾勁。
而在這棵大樹的樹蔭下,卻仿佛形成了一個安靜的小世界。
“學長,我一直以為你是被小燕從縣裡請來的專家呢,沒想到你就是下溪村的人?”田苗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奇地問道。
“我就是這個村的。”顧城天的語氣很平淡,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和王鎮長說話的老支書,“我爸是顧長山。”
“啊?”田苗發出一聲驚呼,眼中滿是驚訝,“原來你是顧爺爺的兒子!那……那你畢業後怎麼會想到從羊城那樣的大城市回來?”
這在當時,簡直是天方夜譚。
“畢業後留在羊城的一家國營食品廠工作。”顧城天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坦然和釋懷,“但在大廠裡,論資排輩,有想法也施展不開,每天就是重複,也挺沒意思的。”
“後來,冒煙打電話給我,說了一些讓我震驚的話題。”
他看向不遠處那個正在和工人比劃著什麼的小小身影,眼神變得無比柔和與欽佩。
“我自己辭職回來的,她們給了我一個全新的平台,一個可以讓我把我大學裡學到的所有知識,都付諸實踐的舞台。”
“在這裡,我感覺自己每天都充滿了力量。”
田苗靜靜地聽著。
她能從顧城天的話語裡,感受到那種發自內心的,對事業的熱愛和對未來的憧憬。
這種感覺,她懂。
因為,她也是如此。
從那個死氣沉沉的報社裡掙脫出來,來到這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下溪村。
她也感覺自己像是獲得了新生。
“我明白。”田苗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