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除夕夜的月光,沒有北方的清冷,反而帶著一絲溫潤的暖意。像一層輕柔的薄紗,灑在荔灣村青磚黛瓦的鍋耳屋頂上。
遠處,家家戶戶的電視機裡傳來春晚熱鬨的歌舞聲,與時不時炸響的零星鞭炮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生動的人間煙火畫卷。
張琪借口屋裡悶,獨自一人走出了田家熱鬨的大宅。
她需要一點安靜。
這幾天的經曆,像一場高速運轉的商業企劃案,讓她亢奮,也讓她疲憊。尤其是那個叫田木林的男人,像一道無解的難題,擾亂了她一貫冷靜的思維。
她剛沿著村裡濕漉漉的石板路走出沒多遠,身後就傳來了一個有些笨拙的腳步聲。
張琪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你跟著我乾嘛?”她停下腳步,好笑地問。
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後站定,帶來一片熟悉的,混雜著皮革與淡淡汗味的男性氣息。
“我……我也出來透透氣。”田木林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生硬,像塊沒打磨過的原皮。
張琪沒有再說話,隻是放慢了腳步,兩人並肩走在寂靜的村道上。
月光如水,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隻有兩人的腳步聲和遠處模糊的喧囂。
氣氛,卻並不尷尬。
一種若有若無的曖昧情愫,像南國潮濕的空氣,無聲無息地在兩人之間悄悄蔓延。
張琪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燃過的鞭炮留下的硝煙味,還有不知名夜花的淡淡幽香。
她的腦海裡,毫無征兆地,又閃過了花市裡那個算命先生的話。
“需等一個,風起於林的契機。”
風,起於林。
風起於……田木林?
她側過頭,偷偷打量著身旁這個男人。他目視前方,下頜線緊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張琪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和可笑。
她,張琪,福娃集團的運營部長,一個信奉數據和邏輯的絕對理性主義者,竟然會因為一句江湖術士的讖語而心神不寧?
可……心底那絲異樣的悸動,卻騙不了人。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身上那股純粹的、近乎偏執的匠人精神,對她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他就像她平日裡接觸到的那些精於算計、油滑世故的商場男人,最徹底的反麵。
純粹、乾淨,又笨拙得可愛。
“在想什麼?”張琪主動打破了沉默。
“沒……沒什麼。”田木林被嚇了一跳,像個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的學生。
“還在想你的工廠?”張琪換了個他熟悉的話題。
果然,一提到工廠,他的話就多了些。
“我在想,你說得對。”他看著前方,聲音低沉,“我以前,就是個坐井觀天的傻子。”
“隻知道埋頭做東西,以為東西好就一定有人買。現在才知道,差得遠了。”
他的語氣裡,有釋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
張琪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現在知道也不晚。”她語氣輕快,“你這個人呢,手藝確實沒得說,就是性格太木訥了。”
她學著他平時說話的樣子,冷著臉,一板一眼地評價道:“像塊不開竅的木頭一樣。”
“以後啊,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小石子。
田木林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她。
夜色下的榕樹旁,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暗影,將張琪嬌小的身軀完全籠罩。
他的目光,不再是初見時的審視,也不是工作時的敬佩。
而是一種,張琪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滾燙的,灼熱的,帶著一絲無措的火焰。
那火焰,燒得張琪心裡一陣發慌。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錯過了節拍的鼓點,開始不受控製地,亂敲起來。
“你……你這麼看著我乾嘛?”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田木林沒有回答。
他隻是那麼定定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樣子,一筆一劃地,刻進自己的骨子裡。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張不開。
他那張在麵對機器和皮料時總是冷靜自信的臉,此刻,漲得通紅,像一塊燒透了的烙鐵。
那副笨拙又無措的樣子,讓張琪心裡的那點慌亂,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笑,又有些心疼的複雜情緒。
她想,自己或許是把這個老實的男人,給逼得太緊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她趕緊擺了擺手,想緩和一下這有些僵硬的氣氛。
“你這麼優秀,怎麼會找不到女朋友呢?彆擔心,肯定是你眼光太高了。”
可她的話,非但沒有讓氣氛緩和下來。
反而像是一劑催化劑,瞬間點燃了田木林那根緊繃的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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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心,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然後,他看著她,從喉嚨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了出來。
那聲音沙啞,緊繃,卻又無比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