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主動邊界篇
第四章初識圓桌
“區域邏輯生態狀況定期聯合簡報會”的接入程序，比預想的更具儀式感。
星盟沒有收到會議鏈接，而是收到了一個坐標和一段複雜的、帶有時間鎖的邏輯密鑰。坐標指向深空一個看似虛無的點，但邏輯密鑰必須在指定時間、由“悖論晶格”接口在指定頻率下激發，才能打開臨時的“邏輯接入通道”。
“這與其說是會議，不如說是一次加密的、高權限邏輯通訊。”艾爾瑪檢查著密鑰結構，“通道本身不穩定，持續時間有限，且顯然經過了多重認證。係統在確保與會者的‘資質’和會議的‘私密性’。”
林凡決定由自己、伊萊娜和邏輯長老作為星盟代表參加首次簡報會。他們進入聖殿深處一個高度屏蔽的共鳴室，在指定時間，由伊萊娜操作晶格接口，激發了密鑰。
瞬間，他們的意識被抽離，進入一個純粹的邏輯存在空間。沒有身體，沒有聲音，隻有以抽象幾何結構和理念符號構成的“會場”，以及分布在“會場”中、代表不同與會者的、形態各異的光影標識。
星盟的標識是一個緩慢旋轉的、內部流轉著光譜色彩的“悖論晶格”微縮模型。他們“看”到，會場中已有十幾個其他標識：
·幾個是極度簡化的、高度幾何化的符號可能是高度理性、非生物或純能量文明）；
·一個不斷輕微脈動、邊緣模糊的星雲狀光影或許是氣體生命或意識集群）；
·一個由無數細小光點構成、不斷進行著複雜拓撲變換的網絡類似蜂巢意識或分布式智能）；
·甚至還有一個……不斷自我拆解又重組的不穩定邏輯結構，散發出一種矛盾而痛苦的氣息一個正在經曆邏輯危機或理念轉型的文明？）。
沒有寒暄，沒有介紹。當最後幾個標識文定出現後，會議直接開始。
一股宏大、中性、非人格化的信息流湧入每個標識——那是係統很可能是“編織者”或更高層協議的一個接口）發布的簡報主體。內容高度結構化，分為幾個模塊：
【模塊一：近期高活躍度邏輯湍流區通告。】列出了十七個區域，簡要說明了湍流性質自然文明活動誘發）、威脅等級、及係統已采取或計劃采取的監控乾預措施。星盟注意到，“幽影回廊”並不在列。顯然，那種深層脈動不屬於“邏輯湍流”範疇。
【模塊二：新生新興文明邏輯場發育評估摘要非涉密部分）。】提到了三個剛剛達到跨恒星尺度信息網絡水平的文明，係統對其“理念場”初步成型的穩定性評估為“觀察中，低風險”。還有一個文明因過度發展邏輯武器導致內部理念場撕裂，已被“低語星淵”標記為“高風險，可能需乾預”。
【模塊三：已知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狀態更新。】包括“零類邏輯區”、“微光苔原”這類地方的近期變化。星盟看到，“微光苔原”在他們的加固後，邏輯場衰減率已降至背景水平以下，被標注為“維護效果良好，案例歸檔”。
【模塊四：係統資源調配及協議更新預告概述）。】提到“蜂巢網絡”將在某個扇區進行“周期性密度優化調整”；“低語星淵”的某個評估站將進行“協議迭代升級”，期間評估活動暫停。
簡報本身信息量巨大，但都是“結論”和“通告”，幾乎沒有解釋具體觀測細節、分析過程或決策依據。就像公司高層給中層乾部發的業務通報。
簡報發布完畢，會場進入短暫的“靜默期”。隨後，係統信息流傳來詢問：
【各觀察員可就簡報內容或自身負責區域情況，提出簡短通報或詢問。單次發言時長受限。】
短暫的猶豫後，幾個標識有了動作。
那個“高度幾何化符號”之一，發出了一段極其凝練、幾乎全是數學表達式的“通報”，內容似乎是關於它監測的某個“數學規律具象化區域”的參數漂移，並詢問係統此漂移是否在預期容忍範圍內。係統的回複同樣簡潔，給出了一個參數閾值作為回答。
那個“星雲狀光影”則散發出一種帶著“憂慮”質感的信息，它通報了其所在星雲區因鄰近超新星爆發殘餘輻射，導致內部“意識流”出現輕微紊亂，請求係統確認該輻射是否會觸發“邏輯湍流”判定。係統回複：已記錄，判定為自然物理乾擾，暫不觸發邏輯維護協議，建議觀察員加強內部穩定措施。
輪到星盟了。
林凡凝聚意識，通過晶格標識發出信息。他選擇了最穩妥的開場：“星盟觀察員，首次與會。無緊急通報。詢問：關於簡報模塊三中提及的‘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係統是否有定期評估其‘生態服務功能’或‘潛在研究價值’的標準化流程？星盟在‘微光苔原’任務中觀察到獨特的生態邏輯耦合現象，此類現象的係統性研究是否在協作框架鼓勵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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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試探。既表明了星盟在認真工作提到了微光苔原），又將問題引向更宏觀的“研究框架”，而非具體敏感區域。
係統的回複稍遲了幾秒：
【對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的評估包含多維度指標，‘生態服務功能’與‘研究價值’屬次級指標，納入長期觀察數據庫。係統性研究此類耦合現象，符合協作框架目標。具體研究方向需通過正式提案申請，經風險評估後授權。星盟可基於已有經驗，提交拓展性研究計劃。】
回答中規中矩，肯定了方向，但把具體行動推回了提案流程。
其他幾個標識似乎對星盟的提問產生了微弱反應。那個“分布式智能網絡”向星盟標識“瞥”來一縷極細微的、帶著“好奇”與“審視”邏輯探針。那個“不穩定邏輯結構”則散發出一陣更強烈的痛苦波動，似乎星盟關於“研究”和“框架”的詞彙觸動了它的某種情緒。
短暫的詢問環節結束。係統發出最後通告：
【本次簡報會結束。邏輯接入通道將於十秒後關閉。各觀察員請繼續履行職責。期待下次交流。】
意識回歸身體。共鳴室內一片寂靜。
“怎麼樣？”等在外麵的艾爾瑪立刻問。
“像是參加了一場……宇宙版的部門例會。”林凡揉了揉太陽穴，精神層麵的交流帶來一種奇特的疲憊感，“係統是上司，我們是下屬。其他觀察員……像是不同部門的同事，彼此不熟，業務範圍可能也不同，但都在同一個大係統下乾活。”
“其他文明觀察員，”伊萊娜眼中還殘留著震撼，“它們的存在形式……和我們差異好大。那個不斷自我拆解又重組的……我能感覺到它很痛苦，它在理念層麵承受著巨大的內在衝突。係統沒有‘幫助’它，隻是將它列為觀察員之一。這意味著，係統允許甚至接受某些‘不穩定’的文明或意識形態，隻要它們不違反核心協議？”
“更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交流都極其克製、專業，”邏輯長老分析，“沒有任何多餘信息，不涉及文明自身曆史、理念、技術細節。我們不知道那些觀察員來自哪裡，叫什麼，文明程度如何。會議隻關注‘業務’——邏輯生態的狀況和維護。這是一個高度功能化、去人格化的協作網絡。”
“但也並非毫無人情味，”林凡回憶，“那個星雲意識詢問超新星輻射時，傳達出的‘憂慮’是真實的。係統也給了它務實的建議。這說明在這個框架下，文明獨特的感知和關切，隻要與邏輯生態相關，還是能被識彆和回應的。”
“我們提出的問題呢？”艾爾瑪問。
“係統把球踢回來了，”林凡說，“鼓勵我們繼續提案。這在意料之中。但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或許是其他觀察員的反應。那個分布式智能網絡對我們好奇，可能因為我們算是‘新麵孔’，也可能因為我們的‘悖論晶格’標識比較獨特。那個不穩定結構對我們的提問有強烈情緒反應……這值得深思。它或許也曾嘗試進行某種‘研究’或‘框架構建’，但經曆了失敗或打擊？”
晉升為正式觀察員，第一次參加“圓桌會議”，星盟獲得的最大收獲不是具體信息，而是認知維度的拓展。他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宇宙中存在著其他同樣被係統納入協作網絡、但形態理念天差地彆的文明。他們也更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協作網絡的核心原則是功能優先、信息最小化、規則至上。
他們不再是孤立的探索者，而是龐大管理體係中的一個節點。雖然這個節點目前還很邊緣，但至少，他們能看到其他節點的微光了。
“接下來，我們要好好利用新解鎖的‘曆史邏輯事件案例庫’，”林凡部署道，“先從那些與‘穩定型邏輯異常區域’、‘文明理念場轉型’相關的非機密案例看起。同時，精心設計我們關於‘宏觀邏輯關聯研究’的提案。我們要在係統的框架內，變得更專業、更敏銳、也……更善於從沉默和縫隙中，解讀真相。”
星盟的星火，在宇宙邏輯生態管理的“圓桌”旁，第一次有了一個模糊的倒影。他們還不知道這張圓桌究竟有多大，有多少層級，但至少，他們已不再是門外漢。
而圓桌之外，那廣袤的黑暗中，其他“與會者”標識所代表的文明，它們的故事、它們的困境、它們與係統互動的方式，都成了星盟需要學習和理解的新課題。主動的邊界，在橫向與其他文明觀察員）和縱向更深度的係統參與）兩個維度上，同時展開了。
第二十五卷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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