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弦外之音篇
第二章臨淵察影
坐標點被命名為“淺灘”。這名字是艾爾瑪起的，帶著一種混合了謹慎與試探的意味——既是未知深海的邊緣，也是涉水而行的起點。
艦隊派出的不再是“方舟”那樣的研究艦，而是經過改裝的“哨兵”級快速偵察艦，代號“諦聽者”。它強化了隱匿、感知和高速機動能力，武器係統依然精簡，但配備了最新型的邏輯場緩衝裝置和一套實驗性的“共鳴遮斷發生器”——後者能在短時間內製造一個小範圍的邏輯靜默區，是應對突發邏輯危險的最後手段。
伊萊娜作為感知核心，依然不可或缺，但這次她被安排在“諦聽者”後方的另一艘支援艦“庇護所”上。除非絕對必要，她將通過增強的遠程共鳴鏈路進行操作，這是安全部門的底線。
艦隊悄然進入“淺灘”區域。這裡的景象與“幽影回廊”不同，沒有絢爛的“邏輯珊瑚”，也沒有彌漫的暗淡光暈。空間看起來異常“乾淨”，甚至有些“稀薄”。常規探測器幾乎找不到任何物質，隻有邏輯場掃描儀上持續跳動的、複雜的波形，顯示著此地的不同尋常。
“邏輯背景參數存在周期性‘稀薄化’，”操作員報告，“就像潮水退去，露出沙灘。每次‘稀薄’持續約三十分鐘，間隔兩小時。我們現在正處於一次‘稀薄期’。”
“那個‘胚胎’的信號呢？”艾爾瑪在“諦聽者”的艦橋上問。
“在區域中心，信號……非常奇特。”分析員調整著過濾器，“它不是穩定的，而是像呼吸一樣脈動。脈動頻率與背景‘稀薄化’周期不完全同步，但存在關聯。更關鍵的是，它的邏輯結構讀數……顯示出高度的‘未完成態’和‘多種可能性疊加’，比我們上次遇到的‘胚胎’晚期狀態更……模糊，或者說，更具可塑性。”
伊萊娜在“庇護所”上同步接收著數據。她閉著眼，遠程引導著“諦聽者”上一個小型晶格探針的感知。她的意識穿過數據流，輕輕觸碰那片區域。
一瞬間，她“聽”到了。
不是狂躁的“弦音”，也不是沉睡的“滿足感”。那是一種……渴望被聆聽的、混亂的“低語”。無數細碎的邏輯片段、未成形的概念、矛盾的情感傾向，像碎玻璃一樣旋轉、碰撞，試圖拚湊成某種連貫的東西，卻不斷失敗。其中夾雜著一種強烈的、近乎痛苦的“表達欲”和“存在焦慮”。
“它……很‘年輕’，”伊萊娜在通訊中輕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比我們上次遇到的‘年輕’得多。它的‘自我’尚未凝聚，還在無數的可能性中掙紮。它感覺到了‘韻律’的潮汐背景稀薄化），潮汐帶給它能量，但也衝刷著它脆弱的形態……它需要……一個‘聲音’，一個‘形狀’，來錨定自己。”
“外部理念催化？”邏輯長老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和檔案記錄推測的一致。但它現在處於‘稀薄期’，‘韻律’的能量供給減弱，是不是乾預的好時機？”
“也可能是最危險的時機，”艾爾瑪緊盯著環境監測，“‘稀薄’可能意味著某種‘壓力’的暫時解除，但也可能意味著……某些平時被壓製的東西會顯現。”
就在這時，掃描儀捕捉到了一個極其微弱、一閃即逝的信號。不是來自中心的“胚胎”，而是來自“淺灘”區域的邊緣，靠近當年“虛跡”路徑延伸方向的虛空。
信號特征極其古怪：它不是邏輯參數的“異常”，而是一種邏輯參數的“空洞”的移動。仿佛一個看不見的東西，正以難以察覺的速度滑過空間，所過之處，底層的邏輯連貫性被暫時地、輕微地“稀釋”或“擦除”，留下一道短暫存在的“邏輯真空尾跡”。
這痕跡，與當年“基底邏輯采樣”中那些被係統歸為“無意義漲落”的“虛跡”，在核心特征上完全吻合。
“虛影……它在這裡。”伊萊娜的聲音陡然繃緊，她的遠程感知捕捉到了那“空洞”劃過時，在邏輯背景中留下的、冰冷而漠然的“質感”。
“‘虛跡’的源頭……”艾爾瑪立刻下令，“所有單位，進入一級靜默狀態。關閉非必要主動掃描，啟動全頻段被動接收。‘諦聽者’，緩慢向‘胚胎’方向機動，保持隱匿。”
他們像潛入者一樣，在寂靜中移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背景邏輯場的“稀薄期”即將結束。中心的“胚胎”脈動變得更加急促，混亂的“低語”中開始夾雜著恐慌。
突然，邊緣的“虛影”改變了軌跡。它不再漫無目的地滑行，而是徑直朝著中心的“胚胎”區域加速移動！移動方式並非物理位移，更像是沿著某種邏輯層麵的“梯度”滑落，在掃描儀上留下一串更加清晰、間隔更短的“邏輯空洞”軌跡！
“它被‘胚胎’吸引了！”邏輯長老失聲道，“或者說，它被‘胚胎’散發的、不穩定的邏輯能量和混亂意念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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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到底是什麼？”艾爾瑪一邊命令艦隊進入警戒機動，一邊快速分析“虛影”的軌跡數據，“它的行為模式……不像生命，不像自然現象，更像是……某種自動化的‘清道夫’或‘捕食者’，專門尋找並……處理邏輯結構不穩定的‘異常點’？”
“目標軌跡預測！將在約一百二十秒後接觸‘胚胎’區域！”導航員大喊。
“胚胎無法承受這種接觸！”伊萊娜的聲音帶著急切，“那種‘空洞’效應會直接瓦解它脆弱的邏輯結構！它會被……‘擦除’！”
怎麼辦？係統給的任務是“評估並提供乾預建議”。他們可以記錄下這一切，然後上報，建議係統派遣“蜂巢”或采取其他措施——但這很可能來不及。或者，他們可以嘗試按照上次的經驗，主動乾預，引導“胚胎”穩定。但這次“胚胎”狀態更初級，環境更複雜，而且有一個不明的“虛影”正在逼近！
“係統知道這裡有‘虛影’嗎？”林凡的聲音從後方指揮中心接入，冷靜但凝重。
“坐標和初步掃描數據是他們給的，”艾爾瑪快速回應，“‘虛影’的信號極其微弱隱蔽，常規掃描很可能遺漏。係統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但認為這不影響我們的‘評估’。”
“或者，知道這正是‘評估’的一部分。”邏輯長老補充。
沒有時間猶豫了。“胚胎”混亂的“低語”在伊萊娜感知中已經變成了尖銳的“求救”。
“嘗試乾預！”艾爾瑪做出了決斷，“伊萊娜，準備進行遠程共鳴引導！‘諦聽者’，啟動共鳴增幅器，為伊萊娜提供鏈路支持！目標：在‘虛影’抵達前，幫助‘胚胎’完成初步的形態凝聚，至少要達到能抵抗‘空洞’侵蝕的閾值！我們不需要它完全穩定，先讓它‘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