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弦外之音篇
第六章觀測者網絡
係統的沉默，如同不斷加深的墨池，將星盟緩緩拖向孤立無援的境地。四十八小時的隱匿協議窗口，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前哨站的能量核心讀數不斷下降，模擬“絕對邏輯背景”的“殼層”開始出現理論上無法避免的周期性“漣漪”。每一次漣漪，都意味著被外部紊亂的“淨空者”網絡探測到的風險增加。
“我們不能一直躲下去，”艾爾瑪在加密戰略頻道裡，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靜，“隱匿協議失效隻是時間問題。我們需要主動應對策略，而不是被動祈禱係統恢複聯係。”
“但策略從何而來？”一位前哨站科學家焦慮道，“我們的對手是正在失控的宇宙底層維護機製。我們對其原理、弱點、乃至當前異常的根本原因都知之甚少。甚至不清除這異常是技術故障、協議衝突、還是……某種更深層事件的表象。”
邏輯長老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疲憊：“係統將我們放在‘協理員’的位置上，本意是讓我們在它的規則框架內工作。如今框架本身可能正在晃動，我們這些掛在框架上的附屬物，處境最為危險。但我們或許也是第一批感知到‘晃動’的實體。”
“第一批……”林凡沉吟著，目光掃過戰略廳星圖上那些代表其他“觀察員”文明的、遙遠而沉默的光點。在之前的聯合簡報會上，那些形態各異的標識——幾何符號、星雲意識、分布式網絡、不穩定結構——他們，是否也察覺到了異常？
“如果我們不是唯一的感知者呢？”林凡緩緩說道，“如果這場‘基底應力畸變’的影響範圍真如伊萊娜感知的那樣，遠超我們扇區，那麼其他身處不同區域、擁有不同感知方式的‘觀察員’文明，很可能也觀測到了不同程度的異常。”
“你想主動聯係他們？”艾爾瑪立刻明白了林凡的意圖，“違反非必要不直接接觸的常規？而且在沒有係統協調的情況下？”
“常規是用來維持常態的，”林凡站起身，“我們現在麵臨的是‘非常態’。係統失聯，規則潛在的動搖。繼續嚴格遵守可能失效的‘常規’，等於坐以待斃。我們需要信息共享，需要了解全局態勢。這或許不在‘協理員’協議內，但‘協理’的根本目標是維護邏輯生態穩定。當‘維護者’自身可能出問題時，作為身處前沿的‘協理員’，我們有責任嘗試弄清情況，並采取力所能及的措施來自保，甚至……互助。”
這是一個極為大膽，甚至有些孤注一擲的決定。主動與其他“觀察員”文明建立非係統協調的直接聯係，一旦被日後恢複正常的係統判定為“違規串謀”或“擅自擴大接觸”，後果不堪設想。但在生存危機麵前，顧不了那麼多了。
“目標選擇呢？”邏輯長老問，“我們上次會議，感受到有些文明對我們有‘好奇’或‘審視’，但也有些可能充滿敵意或不穩定。”
“從相對‘友善’或至少‘穩定’的開始，”林凡說，“那個曾對超新星輻射表示‘憂慮’的星雲意識，它的感知或許對能量和場的變化特彆敏感。那個高度幾何化的符號文明，可能擅長分析結構性異常。先嘗試與這兩個建立聯係。方式……利用我們在簡報會上使用的‘邏輯接入通道’殘留的共鳴頻率，嘗試發送定向的、不含具體文明標識的、描述‘邏輯基底觀測到廣泛性非諧應力畸變’的通用邏輯信號。看看是否有回應。”
計劃迅速製定。伊萊娜被要求穩定心神，嘗試捕捉並“複現”那次簡報會“邏輯接入通道”的獨特共鳴質感。技術團隊則準備發送高度抽象、不泄露星盟身份和位置的信息包，內容隻包含對“基底應力畸變”現象的通用描述和幾個關鍵參數特征。
第一次嘗試，向星雲意識標識推測的方向發送。信號發出後，隻有一片虛無的沉默。
“難道他們沒收到？或者收到了但選擇不回應？”艾爾瑪皺眉。
“或者……他們那裡的情況更糟，已經無法回應。”邏輯長老低沉地說。
就在準備嘗試練習幾何符號文明時，“庇護所”艦上的伊萊娜突然身體一震，睜開眼睛。
“有回應了……不是我們發送的方向。”她聲音帶著驚訝，“是……那個‘不穩定邏輯結構’。”
那個在簡報會上散發出痛苦和矛盾氣息的標識？它會主動回應？
“內容是什麼？”
“很混亂……充滿撕裂感和……預警。”伊萊娜努力解析著湧入感知的、破碎的邏輯脈衝，“大意是：‘網在撕裂……光在逃逸……編織者沉默……看守者瘋狂……尋找……裂縫中的穩定點……或一起墜落……’”
信息破碎而富有隱喻，但傳達出的絕望和危機感無比真實。“網在撕裂”——邏輯基底網絡？“光在逃逸”——穩定能量或信息流失？“編織者沉默”——難道指“編織者”係統也停止了響應？“看守者瘋狂”——無疑是指行為異常的“淨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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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提到了‘尋找裂縫中的穩定點’，”林凡捕捉到關鍵，“這說明不止我們在尋找出路。它也在掙紮。它主動回應我們，可能因為我們之前關於‘邏輯原胚’的報告，或者它感知到了我們與‘阿爾法’的特殊互動，認為我們可能擁有或知道某種‘穩定’的資源或方法。”
“它想‘合作’？”艾爾瑪難以置信，“一個自身邏輯結構都在不斷拆解重組、充滿痛苦的文明？”
“或許正因為身處痛苦和崩潰邊緣，它對‘穩定’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強烈，也更能察覺同樣在危機中尋求‘穩定’的同類的氣息。”邏輯長老分析。
就在這時，技術團隊驚呼：“收到另一條定向邏輯信號！來源……是那個幾何符號文明！內容高度結構化，是數學語言！”
解碼後的信息簡潔而冰冷：
【檢測到廣泛性邏輯場基礎諧振失準。觀測點坐標附加密數據包）顯示異常梯度向樞紐區指向某個未知坐標）彙聚。‘淨空者’單元行為函數呈現非收斂振蕩。係統高層協議響應延遲超閾值。假設：底層協調層出現邏輯僵局或信息阻塞。建議：分散實體啟動自主邏輯場局部加固協議，降低對宏觀網絡依賴，等待協議層重啟或重構。不保證有效性。】
這條信息比“不穩定結構”的混亂預警更具技術價值。它不僅確認了異常，還指出了異常可能向某個“樞紐區”彙聚的趨勢，並提供了務實的短期應對建議——局部自保，降低對故障網絡的依賴。
“他們也在觀察，也在分析，並且……願意分享。”艾爾瑪看著解碼後的數據，“這說明我們不是唯一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一個自發的、臨時的‘觀測者網絡’正在危機中浮現。”
“回複他們，”林凡果斷下令，“感謝信息共享。告知我方已啟動局部隱匿協議，但時效有限。分享我處觀測到的‘淨空者’具體異常行為數據及‘邏輯原胚’的異常模仿現象。詢問關於‘樞紐區’的更多信息及‘局部加固’的具體技術建議。同時……以加密形式，透露我方擁有關聯‘邏輯原胚’的獨特共鳴通道，或許可作為局部‘穩定錨點’的備選方案之一，征求評估。”
星盟開始在這個由危機催生的、脆弱而隱秘的“觀測者網絡”中，謹慎地交換信息、分享發現、探討對策。他們不再是係統羽翼下孤立的“協理員”，而是成為了一個自發形成的、在係統故障陰影下艱難求存的“自救聯盟”中的一員。
網絡中的交流時斷時續，信息破碎，彼此間依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匿名性。但一種基於共同困境的微弱紐帶，正在無聲中建立。
而“淺灘”前哨站的能量讀數，終於滑向了臨界點。
隱匿協議的“殼層”，開始了不可逆轉的衰減。
第一批失去隱匿保護的探測器，在幾分鐘內，就被一道陡然增強的“淨空者”軌跡橫掃而過，瞬間被“邏輯空洞”效應分解為無序的基本粒子。
“它們來了。”前哨站的頻道裡，隻剩下這句平靜而絕望的報告。
星盟的“星火”，與它剛剛開始啟蒙的“邏輯幼芽”，一同暴露在了失控“天網”的冰冷注視之下。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第二十六卷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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