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六月的熱浪,裹挾著太平洋鹹腥的躁意,如同無形的巨手,沉重地拍打在斯台普斯中心巨大的玻璃幕牆上。空氣凝滯、黏稠,像一鍋燒糊了的糖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人的重量。新聞發布廳內,鎂光燈如同失控的太陽碎片,密集炸開一片慘白刺目的光海,足以灼傷視網膜。
老巴斯坐在燈光中央,麥克風將他聲音裡的每一絲磨損、每一縷疲憊都無情放大,在死寂的空氣裡砸下驚雷:
“我們……正式與星晨集團達成協議,出售洛杉磯湖人隊全部股權。”
短暫的真空般的死寂。
“十億美元!”
“轟——!”這死寂瞬間被引爆。哢嚓嚓的快門聲瘋狂連成一片刺耳的金屬風暴,記者們難以置信的驚呼和尖銳的追問像無數把利刃,絞碎了空氣。
巴斯先生是什麼理由讓你出售了你鐘愛的湖人隊?
是ok組合的不可調和衝突?
是剛剛總決賽的失利?
還是星晨集團高額的收購金額?
整個nba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緊,驟然停跳。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釘在台上——那個象征權力交割的握手畫麵,以及那個橫空出世的冰冷名字:星晨集團。
華爾街,無數交易大廳裡,鍵盤的敲擊聲驟然密集如暴雨,無數雙手在冰冷的終端前瘋狂操作,試圖撕開這家神秘資本巨獸的偽裝。反饋的信息卻如同投入馬裡亞納海溝的石子,隻有空洞的、令人心悸的回響:開曼群島注冊,成立僅五年,創始人——aaronang王沐晨)。唯一確鑿的坐標,是它盤踞在洛杉磯市中心那座嶄新的、刺破天際線的地標之巔——曾經高聳入雲的美國銀行大廈。此刻,它最頂端冰冷的霓虹招牌,在加州永不落幕的驕陽下,無聲地宣告著新的主權:星晨集團。
星晨大廈頂層原美國銀行大廈),310米的高度,足以將整個匍匐的天使之城踩在腳下。王沐晨站在270度環繞的落地窗前,腳下,車流如細小的甲蟲,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緩慢蠕動。他身形挺拔,頂級剪裁的深灰色西裝勾勒出近乎冷硬的線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沉靜得如同太平洋最深處的海溝,表麵波瀾不驚,內裡卻湧動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內側口袋。那裡,一張折疊得異常整齊、邊緣卻已磨損泛黃的舊報紙碎片,正透過昂貴的羊絨麵料,傳遞著微弱的、卻無法忽視的溫熱。
碎片上,兩張凝固了時光的照片。一張是2002年,休斯敦豐田中心,姚明nba首秀。那個龐大而略顯笨拙的身影,在對手惡意衝撞下,狼狽地摔出底線,鏡頭精準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與不甘。另一張,是2004年總決賽第五場終場哨響的瞬間,底特律奧本山宮殿球館冰冷的地板上,科比·布萊恩特單膝跪地。汗水混合著指尖滲出的鮮血,在鋥亮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那雙偏執到燃燒的眼睛裡,隻剩下王朝崩塌後冰冷的灰燼。
這兩幅畫麵,是滾燙的烙印,深深刻在他重生歸來的靈魂之上,是永不愈合的舊創,更是驅動一切的執念。
“晨,湖人收購案所有法律和財務交割已完成。”助理的聲音在空曠得近乎冰冷的辦公室門口響起,帶著職業性的精準,“另外,《福布斯》主編親自致電,希望能為您做一期封麵人物專訪。”
王沐晨緩緩轉過身。那沉靜如淵的目光掠過助理,投向窗外更遼闊的天際線,並未對《福布斯》的邀約做出任何回應。助理心領神會,悄然退下。
五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2016年4月13日,科比退役戰狂砍60分的輝煌餘燼還在記憶中灼燒。他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洛杉磯黑幫火並混亂中被流彈擊中,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最後殘存的感知裡,除了科比轉身走入球員通道的落寞背影,便是姚明因過度磨損而提前報廢的膝蓋,在新聞圖片裡無聲的控訴,像兩把鈍刀,反複切割他最後的意識。
當他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刺鼻的黴味和唐人街廉價公寓特有的、混雜著油汙和隔夜食物的潮濕氣息,如同粘稠的液體般湧入鼻腔。窗外,是2000年洛杉磯混亂卻充滿野蠻生機的春天。一台外殼泛黃的老舊電視機,屏幕閃爍著雪花,正播放著新聞——納斯達克指數如同打了雞血的狂獸,瘋狂上躥,一個個閃爍著虛幻金光的互聯網公司名字雅虎!亞馬遜!)在屏幕上跳躍、狂歡。
他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體僵硬,大腦一片混沌。那些閃光的名字,那令人眩暈的k線圖,與他意識深處某個冰冷、殘酷的終點——那場注定到來的雪崩,激烈地碰撞、撕裂。時間感徹底錯亂,巨大的眩暈感讓他幾乎嘔吐。
過了很久,很久,窗外唐人街的喧囂漸漸清晰,電視裡亢奮的財經播報聲像鈍器敲打著耳膜,他才在極度的混亂中,無比艱難地抓住那個荒謬絕倫卻又無比真實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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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生了,回到了2000年,這個互聯網泡沫即將膨脹到極限、然後轟然炸裂的春天。
啟動資金在哪裡?
他猛地坐起,環顧這間狹小的陋室。牆壁斑駁,糊著舊報紙。一張吱呀作響的破沙發,一張搖晃的桌子,上麵堆滿了翻得卷邊的二手金融教材和泛黃的舊書。空氣裡彌漫著隔夜廉價泡麵、劣質煙草和紙張黴變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這就是他重生的起點。祖父因戰亂飄零至台島再輾轉美國,父親娶了沒落猶太貴族之女,留給他的隻有這個破敗的家,一身混血麵孔帶來的微妙處境,還有……刻在骨子裡的、對那片遙遠故土的複雜情感。
“泡沫…要破了…”他低語,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這三個月的狂歡之後,將是數萬億美元市值的雪崩式蒸發,無數財富和夢想瞬間化為烏有。曆史的車輪,帶著冰冷而巨大的慣性,正在碾來。而他,是唯一的先知。
“晨?你還好嗎?”一個溫婉中帶著清晰關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像一縷清泉注入這渾濁窒悶的空氣。
一位倩麗的女人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速溶咖啡走了進來。她是中美混血,烏黑柔順的長發垂落肩頭,幾縷發絲輕柔地貼在光潔的頸側。眉眼間有東方水墨般的古典韻味,鼻梁挺直和略顯豐滿的唇形又帶著西方的立體與生機。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勾勒出勻稱的腿部線條,簡單的t恤難掩那份天生的清麗脫俗。她是王沐晨在這個世界線裡的青梅竹馬—上官婉兒。
“在看哪些數字?”婉兒把一杯散發著工業香精氣味的速溶咖啡輕輕放在他手邊的舊桌子上,自己捧著另一杯,挨著他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沙發邊緣。她的目光掃過電視屏幕上令人眩暈、瘋狂上躥的k線圖,“它們看起來很…瘋狂。”
“是瘋狂,”王沐晨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與這年輕身體截然不符的、淬過冰的冷冽,“瘋狂到頂點,就是毀滅。”他突然側身,猛地抓住婉兒擱在膝蓋上的手。那手溫暖而柔軟,是他此刻冰冷世界裡唯一的、真實的錨點。他的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匕首,裡麵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婉兒,我需要錢,很多錢!現在!立刻!”
那火焰般的決絕和深藏的恐懼讓婉兒的心猛地一縮。她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被一種更強大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覆蓋。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句多餘的詢問:“我打工攢下的兩千美元,還有…”她迅速起身,快步走到床邊,從一個舊木盒裡拿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和一條細細的、帶著歲月痕跡的金項鏈,塞到他手裡,“我母親留給我的一條金鏈子,應該還能當一點。”
王沐晨低頭看著手中那疊皺巴巴、帶著汗漬的美金,還有那條細細的、似乎還殘留著婉兒和她母親體溫的金鏈子。再抬頭看向婉兒那雙清澈見底、寫滿了純粹信任的眼睛,一股滾燙的酸澀猛地衝上他的喉嚨,灼燒著鼻腔。他用力握緊了她的手,力量大得指節發白,仿佛要將這份沉甸甸的托付刻進骨髓。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翻騰洶湧,最終隻化作一句沙啞到極致的承諾:“等我回來,我會百倍、千倍還給你!”
話音未落,他已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獵豹,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衝出了這間狹小的公寓。目標明確——唐人街深處,那家不起眼、門臉油膩、據說能操作複雜金融衍生品的地下經紀公司。腳步在狹窄、堆滿雜物的樓道裡發出急促的回響,迅速消失在樓下唐人街喧囂的人潮車流之中。
唐人街深處,光線晦暗。一家掛著模糊不清英文招牌的小店,玻璃門糊滿油汙。王沐晨推門而入,一股濃烈的廉價雪茄、汗味和過期食物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櫃台後,一個穿著皺巴巴襯衫、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王沐晨直接將那疊皺巴巴的美金和那條細細的金鏈子拍在油膩的櫃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狹小嘈雜的空間裡異常清晰:“所有錢!全部買入納斯達克100指數qqq)的短期深度價外看跌期權!最高杠杆倍數!到期日…三個月內!”
櫃台後的男人,綽號“老蛇”,聞言猛地坐直了身體,像被踩了尾巴。他像看瘋子一樣上下打量著王沐晨,那張油膩的臉上先是愕然,隨即浮起毫不掩飾的嘲弄:“小子,你他媽嗑藥了還是沒睡醒?知道現在是什麼行情嗎?火箭!所有人都在拚命往上衝!做空?”他嗤笑一聲,拿起那條細金鏈子在手裡掂了掂,輕蔑地晃了晃,“就憑你這點玩意兒?兩千塊?扔進納斯達克,連個水花都他媽濺不起來!還買深度虛值的期權?還最高杠杆倍數?”他誇張地搖著頭,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王沐晨臉上,“這他媽不是買保險,是直接往火堆裡扔錢!燒著玩呢?”
“燒錢?”王沐晨扯出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笑。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對方貪婪的底色,帶著一絲刻意的挑釁,“傭金照付,你管我燒不燒錢?還是說…”他刻意停頓,目光掃過這間逼仄簡陋的店麵,“你這小廟,根本做不了這單生意?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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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老蛇被這直白的質疑激得麵皮一抽,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小覷的不甘和貪婪。傭金加倍!這窮小子哪來的底氣?他死死盯著王沐晨那雙異常冷靜、毫無懼色的眼睛,片刻,貪婪最終壓倒了謹慎。他一把抓過櫃台上散亂的美金和金鏈子,動作粗魯地塞進抽屜,臉上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傭金加倍!成交!小子,我就等著看你的錢化成灰!”
一張打印粗糙、條款模糊的交易確認單被甩在櫃台上。王沐晨看也沒看上麵的天文數字傭金,抓起那張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紙,轉身就走。推開油膩的玻璃門,外麵唐人街喧囂的市聲和渾濁的熱浪瞬間將他吞沒。他捏緊了那張紙,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後背的襯衫瞬間被冷汗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黏膩的寒意。這不是賭,是押上一切,押上婉兒的所有信任,押上自己這唯一一次的重生機會,去博一個已知的、卻依然充滿變數的未來。每一步,都走在懸崖邊緣。
接下來的日子,是煉獄般的煎熬。時間仿佛被黏稠的瀝青拖住,每一秒都無比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