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食神,也傻了。
他死死地盯著葉驚鴻麵前的那碗“開水白菜”,他那由大道法則構成的身體,第一次,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他窮儘無數元會,品嘗定義了三界萬物,構建了無比森嚴,無比複雜的“味道”體係。
在他的體係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雞,就該有雞味。
菜,就該有菜味。
用最頂級的食材,最複雜的工序,將每一種味道都發揮到極致,再通過完美的配比,融合成更高級,更強大的味道。
這,就是他引以為傲的“食神之道”。
可眼前這個凡人,做了什麼?
他反其道而行之。
他用最普通的食材,通過一種近乎於“自毀”的方式,將雞的味,火腿的味,豬肉的味,甚至白菜自己的味,一層一層地,全部“抹”掉了。
最終,得到了一碗,沒有任何味道的,“無”之湯。
可這碗“無”之湯,卻又偏偏,蘊含著最極致的“有”。
它能斷情緣,能清神魂,能讓萬法歸於平靜。
這,已經超出了“味道”的範疇。
這是一種,淩駕於他“掌控之道”之上的,他從未見過,也無法理解的,更高層次的“道”!
他的道心,那座由“定義”和“掌控”構築的,堅不可摧的法則神殿,在這一刻,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不……這不可能……”食神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混亂,“沒有味道的菜,怎麼能算是菜?沒有法則的道,怎麼能算是道?”
“誰說它沒有味道?”
葉驚鴻的聲音,悠悠傳來。
他端起那盤已經徹底涼透了的麻婆豆腐,又看了一眼那碗清澈見底的開水白菜。
“這世上的味道,分兩種。”
“一種,是往裡麵‘加’。酸甜苦辣鹹,油鹽醬醋茶,人間百味,儘在其中。這叫‘入世’。”他指了指那盤紅彤彤的麻婆豆腐。
“一種,是往外麵‘減’。洗儘鉛華,返璞歸真,褪去一切偽裝,直抵本源。這叫‘出世’。”他指了指那碗清湯寡水的開水白菜。
“一加一減,一入一出,一張一弛,方為廚道之圓滿。”
“你,隻懂‘加’,不懂‘減’。隻知‘入’,不知‘出’。”
葉驚鴻抬頭,看著天上的食神,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你的道,走窄了。”
轟!
這最後五個字,如同一道創世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食神的神魂之上。
他那座本就出現裂痕的道心神殿,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我的道……走窄了……”
食神失魂落魄地,重複著這句話。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他追求極致的掌控,追求味道的疊加,將廚道變成了一門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精密的“法則”。
他可以烹煮星辰,可以熬煉仙神。
可他,卻做不出一碗,能讓月老紅線複位的“開水白菜”。
他做出的菜,能讓人沉淪,能讓人瘋狂,能讓人獲得力量。
可他做出的菜,卻不能讓人,獲得“平靜”。
他忘了。
他忘了,在最開始的時候,在天地還是一片混沌的時候,食物,最本源的意義,不是為了“味道”,而是為了……“活著”。
他忘了,廚道,最開始,不是為了“掌控”,而是為了……“給予”。
“我……錯了……”
食神仰天長嘯,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痛苦。
他手中的神農鼎,發出一聲哀鳴,光芒瞬間黯淡。
他那身象征著至高廚神地位的九龍袍,也寸寸碎裂,化作飛灰。
他,在散功。
他在親手,毀掉自己那條,走了無數元會,卻被證明是“窄”了的道!
“食神!”
“閣主!”
三界之中,無數食神閣的弟子,感應到這一幕,紛紛發出驚呼。
他們不明白,為何他們無敵的閣主,隻是看了一個凡人做了一道菜,就要自毀道基。
“不破,不立。”
食神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威嚴與冰冷,而是帶著一絲解脫和釋然。
“多謝……道友,為我指路。”
他對著下方的葉驚鴻,深深一拜。
這一拜,是弟子之禮。
然後,他盤膝坐在雲端,閉上了雙眼。
他那模糊的身形,開始變得越來越淡,仿佛要融入這方天地。
他在悟道。
他在廢棄了舊道之後,試圖從葉驚鴻那“一加一減”的至理中,領悟出一條全新的,更圓滿的“食神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