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雲海、抉擇與微動
運輸直升機在平流層穩定飛行，舷窗外是翻湧無際的雲海，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銀輝。機艙內，引擎的轟鳴是永恒的背景音。李振依舊保持著那個凝望的姿態，仿佛一尊守護的石像，目光須臾不離醫療艙內的戰友。
陸遠誌的狀態似乎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台期”。他不再有劇烈的顫抖或明顯的肢體活動，甚至連那掙紮的眨眼也未曾再次出現。他隻是靜靜地躺著，眼神空洞，呼吸微弱而規律，仿佛剛才那些細微的變化隻是曇花一現的幻覺。
但李振的直覺告訴他，並非如此。他能在一種超越五感的層麵上，“感覺”到艙內那片意識空間並非死寂。那是一種極其微妙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湧動，平靜的表麵下，正進行著外人無法窺見的、艱難的重組與掙紮。
他不再試圖用目光去“刺激”，而是將自己的意念放得更加平和、更加沉靜，如同無聲的涓流，緩緩包裹著醫療艙，傳遞著最簡單的信息——“我在。安全。我們回家。”
這種無聲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他相信，遠誌能“聽”得到。
邊境叢林，撤離路上。
帶著那名意外救下的村民，小組的行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村民身體虛弱，精神受創，行走跌跌撞撞，不時發出壓抑的啜泣或驚懼的低呼，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獵刃17”的左腿傷勢在持續的行軍中不斷惡化，每一次邁步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額頭的冷汗從未乾過。他死死咬著牙，依靠著強大的意誌力和那根臨時砍削的樹枝拐杖，勉強跟上隊伍。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小組的拖累，但他更知道，放棄這個村民，他做不到。
“山魈”的臉色始終凝重。他一邊指揮小組交替警戒前進，一邊不時查看地圖和定位設備。這個意外的“包袱”不僅拖慢了速度，更大大增加了暴露的風險。誰也無法保證，這個村民的出現不是敵人的又一個圈套。
“頭兒，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天亮前我們很難趕到備用集結點。”一名隊員壓低聲音提醒道，語氣中帶著擔憂。
“山魈”沉默著，目光掃過疲憊不堪的組員，掃過那個瑟瑟發抖的村民，最後落在咬牙堅持、臉色蒼白的“獵刃17”身上。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按照原計劃，他們應該以最快速度、最隱蔽的方式撤離。帶著這個村民，違背了行動準則，將整個小組置於不可預知的危險之中。
幾秒鐘的死寂，隻有腳步聲和村民粗重的喘息。
“山魈”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改變路線。放棄備用集結點，直接前往三號應急接應點。那裡更遠，但相對安全。灰梟，提前聯絡接應單位，說明情況，請求醫療支援。”
“明白。”灰梟立刻開始操作單兵通訊設備。
改變路線，意味著更長的路程，更多的變數，對“獵刃17”的傷勢更是雪上加霜。但他聽到這個決定後，心中反而微微一鬆。至少，他們沒有放棄那個在絕望中向他們伸出手的普通人。
這或許不是最“正確”的戰術選擇，但這是他們作為軍人，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與堅守。
運輸直升機機艙內。
長時間的飛行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守望，讓李振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憊。他靠在座椅上，閉上雙眼，卻沒有入睡，隻是將心神徹底沉靜下來，與艙內那微弱的生命波動保持著最深層的連接。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幾分鐘，或許是幾十分鐘。
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觸感，如同羽毛拂過他的意識深處。
不是聲音，不是畫麵，而是一種……“狀態”的改變。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瞬間聚焦在醫療艙內！
陸遠誌依舊那樣躺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李振的瞳孔，卻微微收縮了！
他看到了！
陸遠誌那隻一直緊握著兵牌、放在胸前的手，其手腕關節處，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幅度可能隻有幾毫米的……向內“翻轉”的動作！
不是手指的蜷縮，不是手臂的抬起，就是手腕本身一個細微到極致的角度變化！
這個動作緩慢而滯澀，仿佛耗儘了巨大的能量，完成之後便再無動靜。
與此同時，連接在陸遠誌頭部太陽穴附近的電極，監控屏幕上劃過了一道極其短暫、形態卻異常清晰的尖峰脈衝信號！這信號與之前任何雜亂的腦電活動都不同，它更像是一個完整的、abeit儘管）極其微弱的……“指令”信號！
隨車的醫療專家幾乎在同時低呼出聲：“運動皮層指令信號！目標是……手腕屈肌？！”
李振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起來，血液奔湧的聲音衝擊著他的耳膜！
不是無意識的抽搐，不是應激反應！
是有著明確解剖學目標的、由大腦運動皮層發出的……“主動”指令！
儘管它微弱得隻能引起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肢體“微動”，但這意味著，那片掌管意誌和行動的最高中樞，正在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
他成功了！遠誌他……正在用自己的意誌，嘗試著重新……“連接”這個世界！
哪怕隻是移動一毫米，也代表著……靈魂的回歸，已然啟程！
雲海之上信念為舟，抉擇之間道義存續，微動之處靈魂歸航。希望的曙光，已不再是遠方的召喚，而是化作了這真實不虛的、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第一聲心跳！歸途的終點，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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