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咫尺、絕境與緊握
首都總院，重症監護室外。
李振如同釘在走廊裡的鋼樁，隔著那扇厚重的玻璃觀察窗，目光一秒也未曾離開過病床上那個正在與命運進行最後搏鬥的身影。陸遠誌身上連接著更多、更精密的儀器，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和數字，牽動著走廊裡每一個人的心弦。
他能看到，陸遠誌的眉頭偶爾會因為某種內在的掙紮或無名的刺激而微微蹙起，那隻緊握兵牌的手，指關節會因為用力而周期性地泛白。這些細微的變化，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卻頑強地證明著生命的存在與抗爭。
他們之間，僅隔著這層冰冷的玻璃，距離不過“咫尺”。但李振知道，這“咫尺”之間，橫亙著的是生與死的天塹，是意識沉淪與蘇醒的最終界限。他無法替代戰友去承受那份痛苦，無法伸手將他從黑暗的深淵中直接拉出，他隻能在這裡，用自己全部的存在，化作一座燈塔，昭示著歸途的方向，等待著……他自己闖過那道最終的關隘。
邊境叢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改變路線前往更遠的三號應急接應點，讓“獵刃17”小組的處境雪上加霜。不僅路程倍增，地形也變得更加複雜難行。濃密的荊棘、陡峭的滑坡、以及一條不得不涉水而過的冰冷溪流，都在瘋狂消耗著小組本已見底的體能。
“獵刃17”的左腿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完全依靠意誌和那根幾乎要斷裂的樹枝在拖動。他的意識在劇痛和極度疲憊的雙重折磨下，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視線模糊，耳邊嗡嗡作響，隻能憑借本能跟隨著前方隊友模糊的背影。
那名被救的村民也到了極限，幾乎是半昏迷狀態，需要兩名隊員輪流架著才能移動。整個小組的行進速度，慢得令人絕望。
“灰梟，再次確認接應點坐標和抵達時間！”“山魈”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天快亮了，一旦失去夜色掩護，他們在開闊地帶暴露的風險將急劇增加。
“……信號……不穩定……預計……至少還需要……兩小時……”灰梟斷斷續續的回應從耳麥中傳來，伴隨著滋啦的電流乾擾聲。
兩小時……
聽著這個數字，“獵刃17”感到一陣眩暈。以他們目前的狀態，在這危機四伏的叢林中再堅持兩小時，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們陷入了真正的“絕境”！
體力耗儘，傷員累累，通訊不暢，後有追兵可能，前路漫漫……每一樣都足以致命。
“山魈”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幾乎到達極限的隊員，目光最後落在幾乎依靠本能在前行的“獵刃17”身上。他深吸一口帶著血腥和腐爛氣息的冰冷空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原地隱蔽休息十分鐘。處理傷口，補充水分。十分鐘後，繼續出發。”
這是飲鴆止渴，但也是唯一的選擇。不休息，可能立刻崩潰；休息，則可能被敵人追上。
小組迅速依托地形散開，進行短暫的休整。“獵刃17”背靠著一棵濕冷的樹乾滑坐在地，左腿傳來的已經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如同被無數螞蟻啃噬般的麻木和灼熱。他顫抖著取出水壺，卻連擰開蓋子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漫上心頭。
重症監護室內。
陸遠誌的“平台期”似乎被打破了。在沒有任何明顯外部刺激的情況下，他的身體突然開始出現一陣陣輕微的、無規律的顫抖，呼吸也變得稍顯急促。監測屏幕上，腦電活動的背景雜波明顯增多，仿佛平靜的湖麵下暗流洶湧。
陳博士和醫療專家們緊張地注視著各項數據，判斷著這是意識複蘇過程中的正常波動，還是某種危險的前兆。
就在這時，李振做出了一個決定。他通過通話器，向病房內的陳博士請求：“陳博士，能不能……讓我進去？就一會兒？我想……離他近一點。”
陳博士看著窗外李振那布滿血絲卻無比堅定的眼睛，又看了看病床上狀態不穩定的陸遠誌，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但必須嚴格消毒，不能觸碰病人和任何設備，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
李振重重吐出一口氣：“明白！”
他迅速進行完嚴格的消毒程序，穿上無菌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隔離門，走了進去。
病房內異常安靜，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陸遠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李振一步步走近病床，每一步都感覺無比沉重。他停在床邊，保持著安全距離，目光貪婪地、卻又無比克製地落在陸遠誌的臉上。
如此近的距離，他能更清晰地看到戰友眉宇間那細微的掙紮，能看到他乾裂嘴唇的無意識翕動，能感受到那具軀體內部正在進行的、驚心動魄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