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無聲的告彆與淬火之夜
加密通訊的餘音仿佛仍在宿舍冰冷的牆壁間回蕩。李振沒有過多猶豫,迅速將剛剛攤開的行李重新歸置整齊。他的動作精準、迅捷,帶著軍人特有的利落,但若細看,便能發現那微微凝滯的瞬間,以及他拿起床頭那張與陸遠誌、林晚合影時,指節泛出的蒼白。
照片上,陸遠誌笑得沒心沒肺,林晚溫婉地靠在他肩頭,而當時的自己,眼神中還帶著未經淬煉的銳氣。如今,物是人非。遠誌還在與心魔搏鬥,林晚在等待中煎熬,而自己,即將踏上一條無法對她們言明的道路。
“對不起……”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語,消散在寂靜的空氣裡。這不是軟弱,而是對無法守護在重要之人身邊的沉重愧疚。他將照片仔細地塞進貼身的內兜,緊挨著胸膛。這將是他在未知黑暗中,唯一能攜帶的微光與錨點。
沒有告彆,也不能告彆。他隻是在離開前,通過基地的內線,給首都總院陸遠誌的主治醫生去了一個簡短通訊。
“王醫生,我是李振。因緊急任務,需立即歸隊,無法繼續陪護遠誌。他的康複,拜托您了。情況……若有重大變化,可按原緊急聯絡方式留言,我若收到,必會回應。”
通訊那頭,王醫生顯然有些意外,但軍人的天職他理解,隻是鄭重承諾:“放心,李振同誌。遠誌最近的進步很大,我們會儘全力。你自己……務必保重。”
“謝謝。”李振掛斷通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短暫停留的選拔基地,目光掠過訓練場、宿舍樓,最終投向遠方。那裡,是他即將奔赴的、被迷霧籠罩的戰場。他挺直脊梁,拎起行軍背囊,步伐堅定地走向指定交接點,身影融入走廊的陰影,再無回頭。
首都總院,心理康複室。
雛鳥事件像一把鑰匙,進一步打開了陸遠誌封閉的內心世界。他開始更主動地觀察周圍,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茫然,而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探尋。他會長時間看著窗外枝頭跳躍的麻雀,看著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看著其他病患在家屬陪伴下散步的情景。
在一次情緒卡片識彆中,王醫生特意加入了一張新的卡片,上麵畫著一顆簡單的愛心。
當看到這張卡片時,陸遠誌的目光停頓了。他沒有立刻指向它,而是緩緩抬起手,撫上自己的左胸,那裡是心臟的位置。然後,他看向王醫生,又看向旁邊空著的、往常李振坐的椅子,眼中流露出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混雜著思念、依賴,還有一種逐漸蘇醒的、溫暖的力量。
他最終沒有指向任何卡片,但這個動作本身,已勝過千言萬語。他在感知“愛”,也在確認自己擁有“愛”的能力。
王醫生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用平靜而鼓勵的語氣說:“遠誌,你感受到了,對嗎?愛一直都在。李振的兄弟之情,林晚的夫妻之愛,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它在你心裡,永遠不會消失。”
陸遠誌緩緩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那顆愛心卡片上,這一次,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輕輕點在了上麵。
無聲的宣告,震耳欲聾。
王醫生知道,情感認知的修複,已經取得了裡程碑式的突破。接下來,將是更為艱巨,也更為關鍵的階段——嘗試重新激活語言功能區,將那洶湧的情感浪潮,找到宣泄的出口。
“獵刃”新訓營,深夜。
白晝慘烈的綜合演練帶來的疲憊尚未完全消散,尖銳的緊急集合哨聲便撕裂了營區的寂靜,如同淬火的冷水,驟然淋在剛剛緩過一口氣的新兵們身上。
“全副武裝!五公裡極限越野!最後三名,扣除本周全部休息時間!”“獵刃17”的身影如同鐵塔般矗立在集合場,聲音在寒夜裡帶著刺骨的冷意。
沒有人敢抱怨,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新兵們如同被上緊發條的機器,用最快的速度衝出宿舍,背負著沉重的裝備,融入漆黑的夜色。
這僅僅是開始。
接下來的整整一夜,成了這群“嫩芽”記憶中最漫長、最深刻的“淬火之夜”。
極限越野後,是毫無喘息的高強度戰術基礎動作循環:低姿匍匐通過布滿碎石和鐵絲網的泥沼地,要求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動作稍有變形,教官的斥責和加練便會接踵而至。
隨後是抗乾擾、抗疲勞記憶測繪:在強光閃爍和巨大噪音的乾擾下,觀察一張複雜的地形圖十分鐘,然後憑借記憶在沙盤上複原,錯漏一處,全隊陪練。
緊接著是極限精度射擊:在劇烈運動後,心率尚未平複時,迅速進入射擊位置,對一百五十米外隨機出現的微弱光點靶進行射擊,要求三發命中,脫靶即淘汰。
最後,是意誌力的終極考驗——荒野靜默潛伏。每人被單獨投放到劃定區域,要求在完全靜止、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潛伏至黎明。期間,會有教官扮演的“敵軍”巡邏隊反複巡查,任何微小的動靜,都會導致“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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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疲憊、困倦、精神的高度緊張……各種負麵狀態如同潮水般衝擊著每一個新兵的生理和心理極限。有人在高強度戰術動作中磨破了手肘和膝蓋,鮮血混著泥水;有人在抗乾擾記憶時幾乎精神崩潰,抱著頭發出壓抑的低吼;有人在極限射擊時因為手臂顫抖而脫靶,懊悔地捶打地麵;更有人在靜默潛伏中,因極度的困倦和寒冷,幾乎要失去意識……
“獵刃17”和他的教官團隊,如同暗夜中的幽靈,冷酷地巡視著每一個訓練場,用最苛刻的標準審視著每一個人。他們的嗬斥、加壓、甚至偶爾精準點出某個新兵思想上的動搖,都像重錘,一次次敲打著這些年輕士兵的意誌。
“撐不住了嗎?想想為什麼來‘獵刃’!”
“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怎麼把後背交給你?”
“你們不是天才,就要用命去拚!這裡,不相信眼淚,隻相信汗水和不屈!”
那名在白天演練中提出關鍵建議的沉默新兵,在靜默潛伏中,半個身子埋在冰冷的落葉下,任由小蟲爬過臉頰,眼神卻始終銳利如鷹,呼吸壓得極低,完美地融入了環境。而那名臨時總指揮,在極限越野中一度落後,卻咬著牙,嘴唇被自己咬出血痕,硬是憑借著頑強的毅力追上了隊伍,在後續的射擊中,他穩定心神,打出了滿環的成績。
這一夜,汗水、血水、甚至偶爾壓抑不住的淚水,混合著泥土和草屑,浸透了他們的作訓服。稚嫩被強行剝離,傲氣被徹底打碎,然後,在極限的壓迫下,一種更加堅韌、更加內斂的東西,開始在他們眼中凝聚,那是屬於鋼鐵的冰冷光澤,是曆經淬火後初生的……鋒芒!
當東方天際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持續了一整夜的瘋狂訓練終於結束。
新兵們相互攙扶著,幾乎虛脫地站在集合場上,軍裝襤褸,麵容憔悴,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堅定。他們看著彼此,看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沒有人說話,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與認同,在沉默中流淌。
“獵刃17”的目光緩緩掃過這支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的隊伍,冰冷的麵容上,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不可查的鬆動。
“天亮了。”“獵刃17”的聲音依舊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淬火之夜’結束。恭喜你們,勉強擁有了繼續留在‘獵刃’的……資格。但這隻是開始。記住今晚的感覺,記住你們瀕臨極限時,是靠什麼撐過來的。把它刻進骨頭裡!因為未來的路,隻會比今晚……更殘酷!”
朝陽初升,金色的光芒刺破雲層,灑在這群疲憊卻挺立如鬆的年輕士兵身上,為他們染上了一層耀眼的光邊。他們站在那裡,如同剛剛經過烈火鍛造、冷水淬煉的刀胚,雖然粗糙,卻已初具形態,隻待未來的千錘百煉,終將成器!
李振踏上了未知的征途,陸遠誌點亮了心中的愛火,新兵們熬過了淬火之夜。三條線索,在各自命運的軌道上,向著更深、更險、也更光明的未來,堅定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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