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接敵、回響與重鑄之芒
境外城市，預定的接觸點——一家位於老城區、生意清淡的二手書店。
李振旅人）提前兩小時抵達，他沒有進入書店，而是在斜對麵一家同樣冷清的咖啡館二樓，選擇了一個靠窗但視線被半幅舊窗簾遮擋的位置。他點了一杯最便宜的本地咖啡，攤開一份過期的報紙，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卻又無比自然的“遊客”式無聊。他的目光，透過窗簾縫隙和報紙邊緣，冷靜地觀察著書店門口及周邊街道的每一絲動靜。
對方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四十分鐘時，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普通夾克、手裡拎著一個舊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走進了書店。他沒有在書架前停留，直接走向了櫃台後的店主，低聲交談了幾句。李振的微型定向拾音器捕捉到了幾個模糊的音節，似乎是詢問某本“絕版書”是否有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點整，另一個身影出現了。這是一個年輕人，打扮入時，背著雙肩包，像是大學生。他在書店門口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在書架間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分鐘，然後似乎無意間走到了櫃台附近，與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擦肩而過。兩人之間有極其短暫的眼神接觸，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年輕人便轉身離開，很快消失在街角。
鴨舌帽男人又在店裡逗留了約十分鐘，買了一份舊地圖，然後也離開了，朝著與年輕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整個過程平靜得近乎乏味，沒有任何戲劇性的場麵。但李振的神經卻始終緊繃著。那個年輕人，雖然衣著氣質與“灰鯖”圈子裡的人不同，但其行走時肩膀微微內扣的習慣、以及離開時看似隨意實則有規律地掃視周圍環境的動作，都顯示出一定的反偵察訓練痕跡。這不是普通的街頭接頭，而是經過設計的、非直接接觸的信息傳遞。
果然，就在鴨舌帽男人離開後大約半小時，李振偽裝身份關聯的那個加密郵箱，收到了一封新郵件。沒有正文，隻有一個坐標位於城市另一端的某公園）和一個時間次日傍晚七點）。郵件使用了與之前技術文檔中某個“筆誤”縮寫相關聯的簡單密碼。
“接敵”了。對方以極其謹慎的方式，回應了他的誘餌，並提出了下一步的接觸要求。地點選在開闊的公共場所，時間在黃昏，既便於觀察，也便於脫身。這符合高風險交易初期試探的特征。
李振沒有立刻回複。他需要評估。這是陷阱嗎？可能性存在，但對方前期投入的試探成本動用至少兩名不同層次的人員）和選擇的接觸點，又像是真心有意向下一步交易的表現。或者，對方也在利用這次接觸，反向偵察他這個“買家”？
他必須去。但如何去，以什麼姿態去，需要精心設計。他決定接受會麵，但不會攜帶任何可能暴露真實身份的物件，也不會在首次接觸中透露任何實質性信息。他將扮演一個多疑、謹慎、但又有真實“需求”和財力的神秘買家。這次“接敵”，是他切入“信天翁”網絡武器走私鏈條的關鍵一步，必須走得穩，走得巧。
家，客廳。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給客廳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陸遠誌坐在電話機旁，手裡握著聽筒，身體微微前傾，顯得有些緊張。林晚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投來鼓勵的眼神。
電話接通了，聽筒裡傳來原部隊王政委那熟悉而洪亮、此刻卻帶著明顯關切的聲音：“喂？是遠誌嗎？”
“政委……是我。”陸遠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平穩。
“好！好！聽到你的聲音，真好！”王政委的聲音透著由衷的高興，“小林之前跟我大致說了你的恢複情況，了不起！真了不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什麼困難，儘管跟組織說！”
聽著老領導熟悉而真誠的關懷，陸遠誌感到鼻子有些發酸。他穩了穩情緒，開始慢慢講述自己出院後的情況，講述康複的進展，也坦誠地提到了麵對未來選擇時的迷茫和對自身能力的懷疑。
王政委耐心地聽著，不時插話詢問細節，給予肯定。當陸遠誌說到對軍校教員崗位擔心自己理論不足，對人武部工作擔心自己不善言辭時，王政委爽朗地笑了。
“遠誌啊，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王政委的聲音充滿了力量，“什麼叫理論不足？你那滿腦子的實戰經驗，不就是最鮮活、最頂級的‘理論’嗎？多少軍校教授想聽都聽不到！你不需要去背那些條條框框，你就講你怎麼帶的兵，怎麼完成的任務，怎麼在絕境裡想的辦法，這就是最好的軍事課！戰士們最愛聽這個！”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懇切：“至於人武部的工作，更不用擔心。你現在說話是不如以前利索，但你想過沒有？你這慢一點、卻一字一句都砸在實處的說話方式，反而更有力量！年輕人看到你，聽到你的故事，看到你為了國家留下的傷痕，比你講一萬句大道理都管用！你這本身就是一麵旗幟，一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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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的話，如同洪鐘大呂，在陸遠誌心中激起強烈的“回響”。那些自我懷疑的陰霾，似乎被這鏗鏘有力的話語驅散了不少。他從未從這個角度看待過自己的價值和經曆。
“組織上對你的情況很重視，”王政委繼續說，“也充分理解你的困難。崗位的事，不著急定。你可以先來部隊醫院做一次全麵的複查評估，也可以來老部隊轉轉，跟現在的官兵們交流交流，感受感受。也許走著走著，路就清晰了。記住，無論你選擇哪條路，部隊永遠是你的家，組織永遠是你的後盾！”
這通電話打了近二十分鐘。掛斷後，陸遠誌久久沒有說話，手裡還握著聽筒，眼神望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光，但眸子裡卻有什麼東西被點亮了。政委的話，不僅給了他建議，更重要的是給了他一種被認可、被需要的堅實感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麵對茫然的未來，他的背後，有部隊，有組織，有無數像政委一樣關心著他的戰友。
林晚輕輕走過來，拿走他手中的聽筒放好，握住他的手：“政委說得真好。”
陸遠誌轉過頭，看向妻子，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緩慢，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嗯。我……想去老部隊……看看。”
這通電話帶來的“回響”，為他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也注入了強大的信心。他的“抉擇之路”，開始與過往的根脈重新連接，變得更加清晰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