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逆流、基石與斷刃之訊
境外城市，安全屋的黎明。
李振旅人）在硬板床上睜開眼，窗外城市的喧囂尚未完全蘇醒。他並未立刻起身，而是在黑暗中睜著眼，讓昨晚思考的脈絡在腦海中重新清晰。對手“斷尾求生”的策略，雖然暫時切斷了他從“灰鯖”這條線追查的可能，但也暴露了其網絡運作的一個關鍵特點：高效但僵化的風險處置模式。為了保全核心，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任何被認為存在隱患或已被觸及的外圍環節。
這種模式有其優勢——反應快，止損及時。但也有其固有的弱點：一是會不斷損失資源和人員，增加運營成本；二是可能造成內部恐慌和離心力；三是，如果“隱患”並非真正的外圍，或者切割本身留下了新的、更深的傷口呢？
李振的思路開始“逆流”而上。他不再執著於追蹤那些可能已經被拋棄的“尾巴”，轉而思考：在舊船廠事件後，對手網絡最迫切的需求是什麼？是徹底蟄伏，等待風頭過去？還是加速核心資產的轉移和關鍵交易的完成？抑或是……對內部進行更徹底的清洗和審查，以確定漏洞究竟從何而來，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如果是後者，那麼除了像“灰鯖”這樣明顯有財務問題或行為不端的邊緣人物，還有哪些環節可能被重點審查？d7倉庫的管理人員？舊船廠埋伏行動的具體執行者？甚至是負責安排那次會麵的聯絡中間人？
他調出舊船廠行動的記錄，反複觀看那個自稱“中間商”的白人男子的影像，尤其是他被“磐石”狙擊前的那個瞬間——手腕被廢，設備脫手，臉上瞬間的錯愕與痛苦。此人在現場指揮埋伏，身份應該不低。他是否還活著？如果活著，他是被成功救走，還是因為行動失敗而麵臨內部追責？如果他死了，或者失能，他負責的這條線由誰接手？交接過程是否會留下痕跡？
還有，舊船廠的“樣品”來源。如果d7倉庫真是預處理點，那麼負責將貨物從d7運往舊船廠的人，以及可能在舊船廠內進行最後組裝或展示的技術人員，這些人是否也受到了波及？
對手的切割是自上而下、由外而內的。但每一次切割，都意味著一次內部權力的調整、責任的轉移、以及可能的信息斷層。在確保絕對安全的前提下，這種調整能否做到天衣無縫？尤其是在麵臨外部壓力雖然李振目前代表的外部壓力可能還不被完全認知）和內部清洗的雙重作用下。
李振決定調整偵察重點。他需要利用一切可能的間接手段，嘗試捕捉對手網絡內部可能因這次事件而產生的“逆流”——人事的異常變動、特定地點活動模式的突變、甚至是一些看似無關但發生時間點敏感的“意外”事件如交通事故、突發疾病、離職、失蹤等）。同時，他需要更深入地分析d7倉庫的物流模式，嘗試找出其可能的供貨上家或接收下家，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方向。
他開始重新規劃數據收集腳本，將關注點從“灰鯖”這類明麵上的消費節點，轉向更隱蔽的物流記錄、港口及工業園區的工人社群信息匿名論壇、招聘信息變動）、甚至是一些涉及精密加工或特殊材料的小型貿易公司的異常動態。這是一項更加浩大、更加需要耐心和洞察力的工程，如同在渾濁湍急的河水中，分辨出那些被主流裹挾卻方向相反的水流紋路。
他深知，在對手高度戒備和主動切割的情況下，直接突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有從對方自身行動產生的“逆流”和“紊亂”中尋找縫隙，才有可能在對方重新編織好防禦網之前，找到那個稍縱即逝的、通往核心的薄弱點。這需要時間，也需要一點運氣。但他彆無選擇，隻能在這寂靜的安全屋裡，化身最耐心的獵手，等待著獵物因自身的疼痛和恐慌而露出破綻。
軍校，課題組的“作戰”室。
案例轉化的具體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各種困難也隨之浮現。最大的挑戰來自於“原料”的處理。陸遠誌提供的“‘孤島’行動”初稿雖然細節豐富，但畢竟是個人回憶和口述整理，存在記憶偏差、主觀視角局限以及大量涉及部隊編製、裝備型號、具體地點等需要脫敏處理的內容。
周明拿著打印出的初稿，上麵已經用紅筆密密麻麻地標注了許多問號和需要核實的地方：“陸教官，這裡提到滲透初期使用的‘某型單兵夜視器材’，具體型號和性能參數需要明確，這關係到學員對當時偵察能力的理解。”“還有這裡，關於敵方巡邏隊的規模和武器配置，是根據戰後情報推斷的，還是當時就有確切觀察？這影響到對敵情判斷準確性的分析。”
陳芳也遇到了技術難題：“想設計交互式推演，需要更精確的地圖數據和三維模型。您回憶中提到的‘礁石區具體形態’、‘懸崖的海拔和坡度’、甚至當時的海浪高度和風向風速，這些環境因素對決策和行動影響巨大，我們需要儘可能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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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誌看著這些具體而專業的問題，並沒有感到氣餒，反而有一種踏實感。這些問題正是將粗糙的經驗“礦石”冶煉成標準教學“鋼錠”必須經曆的過程。他意識到，自己不僅是個案例提供者，更是一個需要與專業教員緊密合作、共同攻克難題的“基石”。
“型號……我回去查一下當時的裝備記錄。”他認真回答周明，“巡邏隊的情況……部分是觀察，部分是後來情報印證。我可以把當時看到的……和後來知道的，分開標注出來。”
對於陳芳的問題，他思考了一下：“地圖……我可以試著畫出來。懸崖和海浪，可能……需要查當年的氣象記錄，或者，問問當時……也在場的戰友？”
他立刻想到了李振。李振對那次任務的細節記憶，或許比他更清晰，尤其是在一些技術性環節和敵方動態的觀察上。但他旋即壓下這個念頭。李振現在身在何處，執行著什麼任務，他一無所知，也無法聯係。這是紀律，也是保護。
“我們先解決能解決的。”陸遠誌拿起筆，在周明標注的問題旁，寫下“待核實查記錄區分觀察與情報）”。又對陳芳說：“地圖……我儘量畫詳細。環境數據……我們查資料，或者，找近似條件下的公開數據……做參考。”
他的態度務實而積極，沒有因為問題棘手而回避，也沒有因為自己並非科班出身而妄自菲薄。相反，他把自己定位為連接“實戰”與“教學”的橋梁，一塊必須承受壓力、提供支撐的“基石”。他需要用自己的經驗和記憶，為周明的理論梳理和陳芳的技術實現，提供最堅實可靠的依據，同時虛心學習他們的專業方法，將那些模糊的感受轉化為清晰的數據和邏輯。
趙小川主動承擔了大量查找資料、整理文獻和溝通協調的工作。這個年輕人展現了驚人的學習熱情和執行力，很快成了課題組裡不可或缺的“潤滑劑”和“加速器”。
在一次討論如何展現指揮員麵對“強行突圍”和“冒險迂回”兩個選擇時的心理壓力時，陸遠誌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那種壓力……不是選擇題。是感覺……手裡的每條命令，都連著戰友的命。選錯了，就沒了。沒有重來的機會。”他看向周明和趙小川，“這感覺……怎麼教？”
周明沉思著，陳芳眼睛一亮：“或許……我們可以不直接‘教’這種感覺，而是通過營造沉浸式的決策環境，讓學員自己去‘體驗’。比如在vr推演中，加入時間緊迫的倒計時、通訊中斷的乾擾、甚至模擬隊友信任或質疑的語音反饋，製造類似的決策壓力情境。”
陸遠誌點了點頭，這或許是個辦法。他明白，有些東西無法言傳，隻能意會。但通過精心設計的環境和情境，或許能讓學員儘可能貼近那種真實戰場上的沉重感。
工作艱難，進展緩慢，但每一步都走得紮實。陸遠誌看著白板上逐漸清晰起來的案例模塊框架，看著周明越來越嚴謹的分析圖表和陳芳不斷完善的交互設計草圖，再看看手邊那本被反複修改、字跡越來越清晰的初稿，心中充滿了一種不同於戰場立功的成就感。他正在和一群優秀的同伴一起，將血與火的故事，鍛造成能夠傳承下去的、更加堅固和明亮的“基石”。這個過程本身，對他而言，也是一次深刻的學習和重塑。
“獵刃”基地，高度隔離的審訊分析區外圍。
“尖刀”小組完成了對“廢礦鎮”帶回的俘虜和物品的初步移交，再次進入待命狀態。但這一次，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以往的凝重氣氛。從“玄龜”團隊偶爾透露的隻言片語和進出人員嚴肅緊繃的臉色中，他們隱約感覺到，從“灰穀”和“廢礦鎮”獲取的情報，似乎拚接出了某些令人不安的圖景。
“獵刃17”將“尖刀”小組召集到一個保密級彆更高的簡報室。他站在台前，身後的大屏幕沒有開啟，隻有頭頂一盞冷白色的燈光，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顯得格外冷峻。
“‘清道夫’和後續行動，你們完成得很好。”‘獵刃17’的開場白罕見地沒有批評，但語氣中的沉重感卻讓所有人心中一緊，“但從你們帶回來的東西裡，我們看到了更麻煩的信號。”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六人：“初步情報顯示，‘信天翁’網絡近期活動異常活躍，且其交易物品的‘技術含量’和‘針對性’在顯著提升。從‘灰穀’站點試圖外傳的數據包碎片分析，以及‘廢礦鎮’俘虜零星的供述拚湊，他們似乎在為某個‘大客戶’籌備一批特殊的‘貨物’。這批‘貨物’可能包含經過深度改裝的、具備高隱蔽性和強破壞力的爆炸裝置，以及配套的遠程控製和反製技術。”
“‘斷刃’行動清除的‘禿鷲’團夥，很可能隻是這條線上一個微不足道的‘清道夫’或‘測試員’。”‘獵刃17’的聲音冰冷，“真正的威脅，是即將通過這條或類似渠道湧入的東西。更關鍵的是，根據其他情報渠道交叉印證，‘信天翁’網絡近期與某個活躍在西南方向的、具有複雜國際背景的極端組織接觸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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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屏幕終於亮起，顯示出一張經過處理的、模糊的衛星照片，上麵有幾個紅色箭頭指向邊境線附近幾個區域：“‘廢礦鎮’隻是冰山一角。我們認為，‘信天翁’正在利用邊境複雜地形和多條隱秘通道，構建一個多點、多層次的‘貨物’輸送和測試網絡。‘灰穀’站點負責監控環境安全，‘廢礦鎮’這類地點負責人員中轉和臨時倉儲，而最終的交易和交付，可能發生在更深的腹地，或者……直接跨境。”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獵刃17’的眼神銳利如刀，“必須在‘貨物’完全到位並交付之前，找到並摧毀這個網絡的核心節點，截斷這條輸送鏈！你們帶回來的線索，是關鍵的突破口，但也僅僅是開始。”
他看向“頭狼”：“總部已經決定，成立聯合行動組，整合各方麵情報和力量，對‘信天翁’網絡實施一次決定性打擊。‘尖刀’小組，作為最早接觸並成功打擊其外圍的單元，將作為聯合行動組的突擊先鋒和情報驗證尖兵，全程參與！”
這個消息讓“尖刀”小組的成員們精神一振，但隨即感受到的是更沉甸甸的責任。他們麵對的，不再是一個孤立的監聽站或中轉點，而是一個結構複雜、危害巨大的跨國犯罪網絡。
“‘獵刃’的刀，磨了這麼久，”“獵刃17”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現在，是到了該徹底斬斷這條毒蛇七寸的時候了！但這不會是一次簡單的突襲。對手狡猾，網絡隱蔽，我們要做的，是順著你們撕開的這些口子，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切入，找出其心臟，然後，一擊斃命！明白嗎？”
“明白！”六人的回答整齊劃一，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接下來幾天，你們將接受聯合行動組的全麵任務簡報，並進行更加針對性、更加高強度的協同訓練。忘掉之前的所有成績，你們即將麵對的，是真正的硬仗！解散！”
走出簡報室，六人沉默不語，但彼此交換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決絕。“斷刃”行動清剿的隻是毒蛇的爪牙，而他們即將參與的，才是真正斬向毒蛇頭顱的“斷刃”之戰！這條“斷刃之訊”，既是命令，也是誓言。他們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正式開始。
李振轉變思路“逆流”而上，尋找對手內亂之機；陸遠誌作為“基石”，支撐案例教學體係構建；“尖刀”小組接到“斷刃之訊”，即將投身鏟除大害的核心之戰。三條線索，在策略、傳承與決戰的不同層麵上，共同向著最終的使命與對決，加速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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