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陰冷,水滴沿著石縫緩慢滲落,在坑窪處積起一小片渾濁的水窪。洞外細雨未歇,沙沙地敲打著枝葉,織成一片朦朧的雨幕,將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濕冷的灰暗之中。
晚風盤膝坐在一塊稍顯乾燥的石麵上,雙目緊閉,臉色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瓣因緊抿而殘留著一絲血色。她周身氣息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體內破碎戰場般的痛楚。萬化金精源髓核心在玉色光網的束縛下不再狂暴衝撞,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悸動,殘留的毀滅雷力與經脈裂痕在通緝令碎片散逸的微弱空間之力下,進行著極其緩慢而痛苦的修複。
晚寶守在一旁,纖細的指尖縈繞著淡薄的青綠色光暈,小心翼翼地將精純的乙木靈氣渡入晚風幾近枯竭的經脈。她的動作專注而沉穩,眉眼間褪去了跳脫,多了幾分沉靜的擔憂。碧蘿仙體對生機流轉的敏銳感知,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晚風此刻傷勢之重,幾乎是在鬼門關前徘徊。阿金化作的迷你小獸蜷縮在晚風袖中,暗金的鱗甲黯淡無光,呼吸微弱,仍在沉眠中汲取著天地間稀薄的靈氣修複自身。
玉佩貼在晚風心口,玉爺的意念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麻煩大了…丫頭,你這次玩得太過了。那腐骨幽蘭的花粉混雜了通緝令碎片的法則鋒芒,固然重創了那孽蛟,但氣息太過獨特詭異…雲崖宗的金丹修士不是傻子,隻要稍加探查,必能察覺異常。”
晚風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清冷的眸子裡一片虛弱的平靜:“他們…看到了多少?”
“至少,看到了你們能從元嬰陰獸口中逃脫的不合常理,看到了那小祖宗腰間的隱霞穀令牌,還有你最後遁走時那絕非煉氣期能有的身法。”玉爺歎道,“更重要的是,那地穴因你們而徹底暴動,煞氣噴發,動靜太大。這筆賬,雲崖宗肯定會算在引發變故的‘源頭’身上。”
晚寶聞言,小臉一白,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儲物袋,那裡麵隱霞穀的弟子令牌似乎愈發燙手了。“都怪我…要不是我的令牌…”
“與你無關。”晚風打斷她,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即便沒有令牌,他們也會起疑。當務之急,是弄清此地方位,儘快離開雲崖宗轄地。”
她嘗試調動一絲微弱的神識,探向洞外。雨聲淅瀝,山林寂靜,除了偶爾幾聲不知名鳥雀的啼鳴,並無修士活動的氣息。但這份平靜,反而更讓人不安。雲崖宗吃了這麼大一個虧,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玉爺,可能感應周圍城鎮坊市方位?”晚風問道。
玉佩沉默片刻,似乎在竭力擴展感知:“雨太大,乾擾甚重…東南方向,約百裡外,似有微弱人流聚集之象,靈力波動雜亂,應是處修士聚集地,可能是坊市。”
百裡…以她們現在的狀態,這段路程堪稱漫長且危機四伏。
“姐姐,你的傷…”晚寶憂心忡忡。
“無妨。”晚風閉上眼,再次凝神調息,“再調息半日。晚寶,你注意警戒。”
“嗯。”晚寶重重點頭,悄無聲息地移至洞口,借助茂密的藤蔓遮掩身形,碧色的眸子警惕地掃視著雨幕下的山林,額間仙印隱晦地閃爍著,與周遭草木建立著微弱的聯係,感知著一切風吹草動。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逝。洞內隻有水滴聲和晚風微不可察的呼吸聲。晚寶像一尊沉默的碧玉雕像,一動不動,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極致。雨水帶來的濕潤氣息、泥土的腥氣、草木的清香…以及,一絲極其微弱、正迅速變得清晰的破空之聲!
晚寶瞳孔驟然一縮,猛地轉頭看向晚風,神念急傳:“有人來了!西北方向,三個,築基期!速度很快!”
幾乎在她傳音的瞬間,晚風已然睜眼,眸中虛弱儘褪,閃過一絲銳利寒芒。她毫不猶豫,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一把拉起晚寶,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掠至山洞最深處一片陰影之中,同時袖袍一拂,一股極淡的塵土氣息彌漫開來,掩蓋了她們方才存在過的痕跡。斂息術被運轉到當前極限,兩人的氣息瞬間變得與岩石無異。
就在她們藏好的下一刻,三道穿著雲崖宗青灰服飾的身影駕馭著飛行法器,穿透雨幕,精準地落在了山洞之外!
“陳師叔也太過小心了,這荒山野嶺的,哪有什麼可疑人物?”一個略顯年輕的聲音抱怨道,收了腳下的飛梭。
“閉嘴!師叔既然下令嚴密巡查這片區域,自有道理!方才那地穴暴動的動靜你又不是沒看見!聽說跑了兩條大魚,可能還跟隱霞穀有關!”另一個較為沉穩的聲音喝道,目光銳利地掃向山洞,“這山洞看起來能藏人,進去看看!”
三人謹慎地祭出防禦法器,一步步踏入山洞。雨水順著他們的衣角滴落,在寂靜的洞中發出清晰的回響。
晚寶屏住呼吸,身體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指尖微微蜷縮,隨時準備催動藤蔓。晚風按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冷靜地示意稍安勿躁。山洞深處光線昏暗,她們藏身的陰影角度刁鑽,若不仔細探查,很難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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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名修士在洞內粗略檢查了一圈,神識掃過,並未發現異常。
“看來沒人。”“我就說嘛,白跑一趟。這鬼天氣…”“行了,去下一處看看。聽說執事堂那邊已經把畫像發下來了,要是真遇上,那可是大功一件!”
“畫像?什麼畫像?”“就是那倆從地穴逃出來的女修啊!陳師叔和劉師叔根據記憶用留影玉簡摹刻的,雖然有些模糊,但特征抓得挺準!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冷冰冰的,長得極好,就是臉色白得像鬼;另一個小些,十三四歲模樣,眼睛很大,靈動機靈勁兒…嘖嘖,賞金可不低呢!”
三人說著,轉身走出了山洞,駕馭起法器,再次沒入雨幕之中,聲音漸行漸遠。
山洞深處,陰影中的晚風和晚寶緩緩顯出身形。
“畫…畫像?”晚寶的小臉徹底失去了血色,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終於明白,腰間那令牌帶來的不隻是懷疑,而是實實在在的、被鎖定的身份!雲崖宗竟然動作如此之快!
晚風眼神沉靜,看不出喜怒,但緊抿的唇線顯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官方通緝畫像…這意味著她們的身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暴露,行動將受到極大限製。雲崖宗轄地,恐怕寸步難行。
“意料之中。”玉爺的意念帶著一絲嘲弄,“這下好了,‘災星’之名尚未遠揚,通緝畫像倒是先拿到手了,還是官方認證。”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晚風當機立斷,之前的調息雖然短暫,但略微恢複了一絲行動力,“那三人離去,很快會有更多人巡查至此。”
“去東南方向的坊市?”晚寶問道,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晚風搖頭,“坊市人員混雜,眼線眾多,此刻去無異自投羅網。我們先繞開主要路線,找一處更隱蔽的地方從長計議。需要地圖,需要了解雲崖宗的具體勢力和巡查規律。”
她的目光落在晚寶身上:“晚寶,你的草木感知,可能大致判斷出山勢走向與靈氣流動?”
晚寶閉上眼睛,額間翠葉仙印散發出微弱的青芒,細細感知了片刻,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林木更加茂密古老,地勢起伏更大,靈氣…似乎也更混亂一些,或許更容易藏身。”
“好,就走那邊。”晚風沒有絲毫猶豫。
兩人不再耽擱,迅速離開山洞,一頭紮進茫茫雨幕之中。晚風強提靈力,身形在林間快速穿梭,卻儘量避開開闊地帶,選擇最崎嶇難行的路線。晚寶緊隨其後,碧蘿仙體讓她在林木間如魚得水,時而操控藤蔓協助晚風越過溝壑。
雨水衝刷著她們的痕跡,但也帶來了刺骨的寒冷和泥濘難行的山路。晚風的臉色越來越白,每一次落地,身體都會微不可察地晃動一下。袖中的阿金似乎感應到主人的艱難,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嗚咽。
她們一路向著晚寶所指的方向疾行,途中又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兩撥巡查的雲崖宗弟子。顯然,以那地穴為中心,雲崖宗已經拉開了一張巨大的搜捕網。
天色漸漸暗沉,雨勢稍歇,但林間霧氣卻開始彌漫,可視範圍愈發降低。
就在她們穿過一片濃密的霧瘴區域時,晚風突然停下腳步,猛地將晚寶拉至一株巨大的古樹之後,目光銳利地望向前方。
隻見前方霧氣朦朧中,隱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依山而建的村落輪廓。村落看起來十分古樸,甚至有些破敗,似乎並無修士氣息。但在村落入口處,一棵老槐樹的樹乾上,赫然貼著一張嶄新的、被雨水打濕卻依舊清晰可辨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