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龜星一事,如同在仙界這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顆沉重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每一個角落。
“混沌雷尊”晚寶手持九霄雷印,以雷霆手段審判玄龜老祖,淨化整個玄龜仙盟魔種的事跡,伴隨著當日那煌煌帝雷映照星空的影像,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傳遍了各大仙域。
這一次帶來的震動,遠勝於她大鬨巡天監、擊敗澄明天尊。
巡天監之事,更多體現的是其個人勇武與背後可能存在的依仗;而玄龜星事件,則清晰地展現了她所擁有的、足以滌蕩邪祟、撥亂反正的“秩序”力量,以及她運用這份力量的決心!那精準鎖定魔種、淨化而不傷及無辜本源的雷霆審判,對於許多苦冥獄久矣、甚至內部已被悄然滲透的勢力而言,不啻於一道劃破漫漫長夜的希望之光。
一時間,通往九霄仙域和玉霄宮的傳訊玉簡幾乎要被踏破門檻。之前尚在觀望、或與誅邪盟若即若離的勢力,紛紛遣使,帶著重禮與最誠摯的結盟意願前來。不少中小型仙域更是直接上表,懇請並入九霄仙域轄製,或請求誅邪盟派遣專員,協助清查內部,以防魔種之患。
九霄仙域與誅邪盟的聲望,如日中天。
然而,在這片喧囂與追捧之中,晚寶與晚風卻保持著異乎尋常的冷靜。
“樹大招風。”玉霄宮偏殿內,晚風捏著一枚最新收到的、來自某個古老隱世家族的結盟信物,語氣並無多少欣喜,“如今咱們是站在了風口浪尖上,冥獄那幫家夥,怕是恨得牙癢癢,指不定在憋什麼更壞的水。”
晚寶坐於她對麵的雲床之上,指尖一縷紫金色的帝雷如靈蛇般遊走,映照著她沉靜的側顏。“他們自然不會坐視。暗雷使者隻是開始,玄龜星被我們端掉,斷了他們一條重要的暗線,報複是遲早的事。而且…”她頓了頓,眸中雷光微斂,“我總覺得,冥獄散播魔種、製造寂滅之瘴,背後所圖,絕非僅僅是為了破壞與殺戮那般簡單。”
玉老虛幻的身影在一旁浮現,接口道:“寶兒所感不錯。根據古籍零星記載與近期諸多跡象推斷,那‘歸墟寂滅’似是一種具有侵蝕、同化特性的終極毀滅意誌。冥獄信奉於此,其最終目的,恐怕是要將整個生機勃勃的仙界,都拖入那永恒的寂滅死境之中。散播魔種、製造死域,或許正是在為某種降臨,或者某種終極儀式的完成,積累‘養料’與‘坐標’。”
晚風聽得眉頭緊鎖:“這麼邪乎?那咱們得更抓緊時間,把這些毒瘤一個個都摳出來!”
“報——!”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值守弟子的通報聲,“宮主,雷尊,仙盟特使求見!”
“仙盟?”晚風與晚寶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訝異。
仙盟,並非某個具體的宗門或仙域,而是一個極為鬆散的、由仙界諸多頂尖勢力共同認可並派員組成的協調組織,其總部設於中立之地“萬界天”,平日裡極少主動介入具體紛爭,更多是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權力。其派出的“特使”,地位超然,通常隻在涉及可能影響整個仙界格局的重大事件時才會現身。
冥獄之禍肆虐至今,仙盟雖有關注,但也僅限於發出幾道不痛不癢的警示詔令,並未有實質性動作。此刻突然派來特使,意欲何為?
“請特使至淩霄正殿。”晚風整理了一下衣袍,恢複了玉霄宮主的威儀。晚寶也收起指尖雷光,神情淡然。
片刻後,淩霄正殿。
一位身著素白道袍,頭戴逍遙巾,手持拂塵,麵容清臒,氣息縹緲出塵的老道,在兩名隨從的陪同下,緩步走入殿中。他步伐看似緩慢,卻縮地成寸,轉眼便已至殿心,周身並無迫人威壓,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仙風道骨。
“貧道雲緲子,忝為仙盟巡天使,見過晚風宮主,晚寶雷尊。”老道打了個稽首,聲音溫和,如清風拂過山澗。
晚風與晚寶皆起身還禮:“雲緲子道長不必多禮,請坐。”
雙方分賓主落座,自有侍女奉上仙茗。
晚風作為地主,率先開口,笑容得體:“不知雲緲子道長此次駕臨,所為何事?可是仙盟對冥獄之禍,有了新的章程?”
雲緲子微微一笑,拂塵輕擺:“宮主快人快語。冥獄為禍,荼毒生靈,仙盟自然憂心。日前玄龜星之事,雷尊施展雷霆手段,滌蕩魔氛,還一方清明,此等義舉,仙盟亦是感佩。”
他先捧了一句,隨即話鋒微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隻是…雷尊動用那九霄雷印,引動萬雷審判,聲勢浩大,幾近改易一方仙域之根本法則。此等力量,固然是魔道克星,然則…過於剛猛霸道,難免引人憂思。仙盟收到一些反饋,擔憂長此以往,或會影響仙界現有秩序之平衡。”
晚寶端起茶盞,輕輕撥動盞中浮葉,並未立刻接話。
晚風眉頭微挑,臉上笑容不變,話語卻帶上了幾分玉霄宮主的鋒銳:“哦?引人憂思?不知是引了何人之憂?又是思的哪門子平衡?莫非道長覺得,對那些已被魔種控製、淪為冥獄傀儡、隨時可能引爆禍及無辜之輩,還要講究個溫良恭儉讓,徐徐圖之不成?若非寶兒及時出手,玄龜星如今已是一片死地!屆時,仙盟又可曾有什麼‘平衡’妙策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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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速不快,但字字如刀,毫不客氣。站在她身後的赤羽、青木等人,皆暗自挺直了腰杆,覺得宮主這話說得實在是解氣。
雲緲子被晚風這番連消帶打,麵上並無慍色,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嗬嗬一笑:“宮主息怒。貧道並非質疑雷尊之舉之正當性,亦非為那些冥獄傀儡張目。仙盟的顧慮,在於‘尺度’二字。雷尊年輕,身負遠古雷帝傳承,執掌九霄雷印這等鎮運之寶,力量增長迅猛,心性…嗬嗬,難免需時日磨礪。仙盟諸位長老,是擔心雷尊年少氣盛,手段過於酷烈,若一時不察,波及過廣,反傷及仙界元氣,豈非與抵禦冥獄之初衷相悖?”
他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晚寶,語氣愈發溫和,卻帶著一種長輩審視晚輩般的姿態:“雷尊以為呢?”
晚寶放下茶盞,抬眸看向雲緲子。她的眼神清澈平靜,並無年少者被質疑時常有的激動或憤懣,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雷海。
“尺度的把握,在於‘理’,在於‘心’,而非在於力之強弱,更非在於年齒長幼。”晚寶聲音清越,不疾不徐,“冥獄蝕心魔種,陰毒詭譎,潛移默化,能令德高望重之玄龜老祖淪為其傀儡而不自知。尋常探查之法,難辨其奸。晚寶幸得雷帝傳承,執掌審判雷霆,方能洞察其偽,精準祛邪。當日玄龜星上,雷霆所向,皆為魔種纏繞、心智已失之輩,於恢複清明者、於尋常弟子,可有一絲一毫損傷?”
她頓了頓,繼續道:“道長言及波及過廣,傷及元氣。卻不知,放任魔種潛伏,任其侵蝕更多修士,汙染更多仙域,直至某一日全麵爆發,造成無可挽回之損失,與以雷霆手段及時剜除腐肉,保全大體,孰輕孰重?孰更傷元氣?仙盟若真憂心仙界秩序,當務之急,應是整合力量,全力清剿冥獄,根除魔種之患,而非在此質疑唯一能有效克製此患之力,是否過於‘剛猛’。”
晚寶的話語條理清晰,直指核心,竟讓雲緲子一時語塞。他撫須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料到這位年輕的雷尊,言辭竟如此犀利,心性如此沉穩。
“雷尊之言,不無道理。”雲緲子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然則,仙盟職責所在,關乎仙界穩定,不得不慎。貧道此來,除了傳達各方關切,亦有一提議。”
“道長請講。”
“仙盟意欲組建一支‘淨邪仙使’隊伍,專司清查、應對冥獄魔種之患。雷尊既有克製魔種之能,仙盟希望,雷尊能出任此支隊伍的‘首席監察’,並提供一定數量的‘淨世雷符’,或派遣精通雷法之弟子,協助仙使行動。”雲緲子說出了此行最終目的,“如此一來,既可借助雷尊之力清剿邪魔,又可納入仙盟體係之內,統一調度,避免力量濫用,以安各方之心。不知雷尊意下如何?”
殿內頓時一靜。
晚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說得冠冕堂皇,什麼“納入體係”、“統一調度”,無非是想將寶兒和九霄仙域的力量,置於仙盟的監管與製約之下,甚至可能想借此摸清九霄雷印與雷帝傳承的底細。這仙盟,打得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