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木心迷陣的範圍,空氣變得濕潤而清冷。腳下懸浮島嶼的質地也從堅實的土地逐漸過渡為濕潤的淤泥,再到覆蓋著薄薄水膜的晶石。植被愈發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形態各異、玲瓏剔透的水晶簇和鐘乳石般的凝結物,在不知名光源的映照下折射出迷離的光暈。空氣中的水靈之氣濃鬱得幾乎要凝結成水滴,但這水氣並不純粹,夾雜著絲絲縷縷的寒氣、滯澀的土腥,甚至還有微弱卻頑固的金屬鋒銳感——顯然,這片水行區域同樣深受五行失衡與魔念侵擾。
“小心,這裡的空間感很模糊。”晚寶停下腳步,三相光輪的清輝在前方如觸手般延伸探查,“水流無形,映射萬象。木靈之心所說的‘水鏡’,恐怕不僅僅是實物,更可能是一種……幻真交織的法則領域。”
晚風也收斂了笑容,仙魂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彌漫的那種“鏡花水月”般的虛幻波動。“‘幻真’……聽起來就麻煩。比真刀真槍打一架還累人。”話雖如此,她指尖已悄然凝聚起一縷寒冥水氣,隨時準備應對。
隨著深入,周遭景象開始變得不再穩定。明明走在晶石小徑上,腳下卻仿佛踩著蕩漾的水波;身旁的水晶簇倒影中,偶爾會閃過不屬於他們四人的模糊影子;潺潺的流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時遠時近,仔細傾聽,那水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極細微的、意義不明的呢喃或歎息。
前方出現了一片開闊的“水域”。那並非真正的水麵,而是一片平滑如鏡、無邊無際的、由高度凝練的水靈之氣構成的奇異平麵,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之中,倒映著上方混沌的天空和四周光怪陸離的晶石景象,這就是“水鏡”。鏡麵邊緣與周圍的懸浮島嶼若即若離,散發著柔和卻不容忽視的吸引力。
“鑰匙,應該就在這水鏡之中,或者之後。”晚寶凝視著那片靜謐得詭異的鏡麵,“但如何進入?直接踏上鏡麵?”她謹慎地彈出一縷靈力,觸及鏡麵。靈力無聲無息地融入,鏡麵隻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隨即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試試。”晚風屈指一彈,一滴蘊含著她仙魂印記與寒冥水氣的“真水”滴落鏡麵。這一次,鏡麵反應稍大,漣漪擴散開去,中心處隱約浮現出一幅快速閃過的畫麵碎片:似乎是某個宏偉宮殿的一角,雕梁畫棟,仙雲繚繞,但轉瞬即逝。
“果然能映照心神或記憶。”晚風眉頭微挑,“看來要過去,得通過這水鏡的‘映照’,它會根據觸碰者的內心,顯化出對應的‘幻真之境’,隻有堪破幻境,才能找到真正的路徑或鑰匙。”
晚寶沉吟:“若同時進入,幻境是否會交織?還是各自獨立?”
“不清楚。但此地規則詭異,一起進入風險未知。”玉老的聲音帶著謹慎,“或許可以嘗試以靈力或神識相連,保持一絲清明聯係,再同時踏入。”
商議既定,晚寶與晚風各自分出一縷精純神識,相互纏繞鏈接,形成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心神橋梁。阿金也分出一縷金雷氣息附在橋上,玉老則以魂力包裹,增加穩定性。
“走!”
兩人幾乎同時,一步踏入那平滑的水鏡平麵。
腳下一空,又瞬間落實。周遭景象天旋地轉,待穩定時,晚寶發現自己並非站在鏡麵上,而是身處一片熟悉的景象之中。
隱霞穀,春日午後。
陽光透過疏朗的竹葉,灑下斑駁光影。溪水潺潺,鳥語花香。不遠處的練功場上,傳來師兄師姐們習練法術的呼喝聲與笑語。她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飄來的、師尊淩霞婆婆丹房中特有的淡淡藥香。
一切都那麼真實,溫暖,令人眷戀。晚寶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穿著隱霞穀普通弟子的青衣,修為似乎也回到了築基期,體內碧蘿仙體的感應微弱而自然,腦後更沒有三相光輪的存在。
“小師妹!發什麼呆呢?快來幫師姐看看這爐‘清心丹’的火候!”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晚寶轉頭,看到劉晴師姐正站在丹房門口,笑著朝她招手。劉晴的笑容明媚而真切,眼神清澈,毫無後來身為監察司主事的銳利與深沉。
幻境?如此真實……晚寶心中警鈴微作,但眼前的景象、氣息、乃至劉晴師姐呼喚她時那熟悉的語氣,都讓她心神不由自主地放鬆、沉溺。仿佛過去那些年的艱辛、責任、與仙盟的周旋、對天命的憂慮,都是一場遙遠的夢。這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安寧,平和,有師長愛護,有同門相伴。
她幾乎要邁步走過去。
就在腳步將動未動之際,心底深處,一縷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清輝悄然亮起。那是三相光輪的道韻印記,即使在幻境中修為被“壓製”,它與碧蘿仙體本源的聯係,與晚寶自身“秩序”與“守護”信念的共鳴,並未完全斷絕。
眼前的“劉晴”笑容依舊,但晚寶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極不協調——劉晴師姐喚她看丹爐時,右手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微小的、握劍般的手勢。真正的劉晴師姐在專注於煉丹時,絕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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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終是幻象,再完美,也模擬不出一個人全部的習慣與神韻,更模擬不出經曆歲月與磨礪後沉澱在靈魂深處的特質。
晚寶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溫潤。她沒有去丹房,而是轉身,走向記憶中外婆淩霞婆婆)常給她講道的後山竹林。
竹林清幽,微風拂過,竹葉沙沙。石桌旁,果然坐著那位慈祥清瘦的老婦人,正擺弄著一套古樸的茶具。
“寶兒來了?坐。”淩霞婆婆抬頭,笑容和藹,眼中有她熟悉的寵溺與期許,“今日不修煉,陪婆婆喝杯茶,說說心事。”
晚寶依言坐下,看著婆婆行雲流水地烹茶、注水。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婆婆,”晚寶忽然開口,聲音平靜,“您還記得,我築基成功那日,您送我的那枚玉佩上,刻的是什麼字嗎?”
淩霞婆婆倒茶的手微微一頓,笑容不變:“自然是‘平安順遂’,婆婆對你的期望,一直如此。”
晚寶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懷念與一絲銳利:“那枚玉佩,在我碧蘿仙體第一次失控時,為了護住心脈,已然碎裂。其上刻的,是‘守心持正,道法自然’。婆婆您親手所刻,並告訴我,仙體是天賦,亦是責任,持正守心,方能駕馭天賦,而非被天賦所禦。”
眼前的“淩霞婆婆”笑容僵住,身形開始如水麵倒影般波動、模糊。
晚寶站起身,不再看那扭曲的幻象,而是望向竹林深處。那裡,本該是山壁的地方,此刻卻隱約泛起水波般的紋路。
“我心所向,非是沉溺往昔安寧。我所守護的,亦非一穀一地之私。”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仿佛在對自己,也對這片幻境宣告,“隱霞穀的教養之恩,同門之情,晚寶銘記於心,亦是前行力量之源。但我的路,在更廣闊的天地,在更沉重的責任。碧蘿仙體,三相光輪,《玉霄法典》,雷域萬民,乃至……那撲朔迷離的‘天命’與‘墟影’,皆是我道之所係,心之所往。”
話音落下,眼前的竹林景象如被打碎的鏡子般片片剝落,顯露出其後真實的環境——依然是那片平滑的水鏡,但她已站在了鏡麵的另一端,前方是一條由流動水光構成的、通向未知深處的通道。她與晚風之間的那縷心神鏈接微微發熱,傳來晚風那邊同樣激烈波動的情緒,但鏈接未斷,顯示晚風也在對抗幻境。
晚寶沒有立刻前行,而是盤膝坐下,閉目調息。方才堪破幻境,看似平靜,實則心神消耗不小,需要對所見所感進行梳理,穩固道心,才能以最佳狀態迎接可能接下來的挑戰,以及……接應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