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達後,整個公安係統的高效機器再次運轉起來。來自幾個不同省市縣公安局的物證保管員,帶著厚重的曆史責任感,從檔案室最深處,找出了那些標記著“青紗帳惡魔案”的物證袋。它們被小心翼翼地重新登記、封裝,由專人專車,如同護送珍寶一般,一路護送往北京。
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早已接到通知,組建了由中心最頂尖技術專家構成的攻堅小組,配備了最先進的檢測設備,嚴陣以待。這些承載著無數人期望與受害者冤屈的物證,將被送上科技的審判台。
陸野和老陳親自在實驗室外的走廊等候。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精密儀器的特殊氣味,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這些脆弱的、曆經了三十多年時光侵蝕的生物樣本,是照亮黑暗的唯一火種,一旦熄滅,意味著“青紗帳惡魔”可能將永遠隱匿在曆史的陰影之中。
數個小時的等待後,實驗室那扇厚重的門終於滑開。負責此次攻堅任務的王主任走了出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但眉宇間卻有著難以抑製的振奮。
“陸局,老陳!”王主任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好消息!有重大突破!”
陸野和老陳立刻迎上前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情況怎麼樣?”陸野沉聲問,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
“送檢的五份生物檢材,情況不一。”王主任語速很快,帶著技術人員的嚴謹,“其中三份,來自最早期的案件,因為當年保存條件實在有限,加上年頭太久,dna降解非常嚴重,我們嘗試了多種擴增技術,都無法得到完整有效的基因分型。”
聽到這裡,陸野和老陳的心都沉了一下。
“但是!”王主任語氣陡然升高,“另外兩份,一份來自1989年山西懷仁縣案的受害者內衣上提取的斑跡,另一份來自1992年河北張北縣案現場保存的擦拭物,雖然dna分子也存在不同程度的降解和斷裂,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放出光來:“我們采用了最新的二代測序技術和針對降解dna的特彆擴增試劑盒,經過反複嘗試和數據拚接,成功地從這兩份來自不同年份、不同地點的檢材中,都獲取了清晰的常染色體str分型!更關鍵的是,y染色體strystr)分型也成功提取,並且,經過比對,兩者ystr分型完全一致!”
“確定了?!”老陳猛地一揮拳頭,差點喊出聲來。
“確定了!”王主任重重地點點頭,“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兩起間隔三年、發生在不同省份的案件,是同一個男性個體所為!他就是我們追捕了三十年的‘青紗帳惡魔’!”
困擾了三代刑警,背負著九條乃至可能更多年輕生命的係列強奸殺人案,終於通過現代分子生物學的力量,第一次無比清晰地鎖定了惡魔唯一的、無法抵賴的生物學身份!這不僅僅是技術的勝利,更是對逝者亡魂的告慰,對生者期盼的回答!
“立刻!”陸野強壓著內心的澎湃,聲音斬釘截鐵,“將這份關鍵的ystr數據,錄入全國公安機關ystr數據庫,啟動家係比對程序!優先級設為最高!”
接下來的等待,是另一種形式的煎熬。龐大的y庫數據開始高速運行,無數的y染色體基因譜在全國範圍內進行著無聲的碰撞和比對。這就像是在一個擁有億萬分支的龐大族譜樹上,尋找與凶手共享同一父係祖先的那一根枝杈。工作量浩如煙海,但方向已然明確。
一天後,初步的比對結果出來了,帶來了振奮人心的進展,也預示著更加艱巨繁瑣的排查工作即將開始。
係統反饋,凶手的y染色體特征,與一個主要分布於冀北、內蒙古南部地區的“馮”姓家族的y染色體類型高度匹配,匹配度達到極顯著水平。這意味著,凶手極大概率姓“馮”,或者其父係祖先姓“馮”,是這個龐大家族中的一員。
排查範圍,從一個模糊的、數以億計的男性群體,瞬間聚焦到了一個擁有數千名符合年齡條件男性的具體家族。這是一個質的飛躍,但依然如同在乾草堆裡尋找一根特定的針。
“排查工作必須立即跟上!”陸野在臨時指揮部部署下一步行動,“重點排查所有在案發時間段內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戶籍地或經常居住地位於冀、晉、蒙交界核心案發區域,年齡符合當時約1845歲)青壯年特征的馮姓男性。特彆注意那些有外出務工記錄、行為表現異常、或有流氓、盜竊等輕微前科的人員。”
“同時,”他看向老陳,“選派經驗豐富、作風細致的偵查員,化裝成人口普查員、扶貧乾部或者民俗學者,秘密進入馮姓族人聚居的幾個重點村落,進行外圍走訪。重點了解三十年前,村裡有哪些馮姓男子常年不在家、性格孤僻怪異、或者在那幾年間突然離開家鄉、之後又與家鄉聯係甚少的。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絕對保密,決不能打草驚蛇!”
一張基於科技繪製出的無形之網,開始向那個隱藏了三十年的惡魔,緩緩收攏。
當陸野拖著疲憊卻難掩亢奮的身體回到家時,已是深夜。他輕手輕腳地推開兒子的房門,小野早已抱著他買的那隻玩具警車模型酣然入睡,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陸野走過去,輕輕替兒子掖好被角,在床邊坐了下來。
柔和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兒子恬靜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光暈。這一刻的寧靜,與他日間處理的那些塵封血案,仿佛分處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想起卷宗裡那些永遠定格在花季的蒼白麵容,想起她們家人當年那絕望而無助的眼神。三十年的等待,對於受害者家屬而言,是何等漫長的煎熬。
他輕輕握住兒子溫熱的小手,那柔軟的觸感仿佛具有奇異的力量,驅散了他心頭的陰霾,也堅定了他追尋真相的信念。
“放心,”他在心裡,對著那些逝去的靈魂,也對著自己承諾,“不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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