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陳國棟墜樓的殘影還黏在視網膜上,買家峻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警戒線外攢動的人頭。晨光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雲頂閣的玻璃幕牆,折射出刺目的光斑。他抬起手,擋在眼前,指尖觸到一層細密的血珠——不知何時劃破的傷口,血已凝固,像一條暗紅的蟲子趴在手背上。
“買書記,省紀委的車到了。”周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買家峻沒有回頭。他看著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上,與窗外的警戒線重疊,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他想起陳國棟墜樓前的眼神,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詭異的解脫。像一個完成儀式的祭司,心甘情願地獻祭了自己。
“讓他們上來。”買家峻說。
周正應了一聲,轉身要走。
“等等。”買家峻叫住他,“通知醫院,全力搶救陳國棟。另外,封鎖現場,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觸他的遺體。”
周正愣了一下:“買書記,他……”
“他沒死。”買家峻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在周正心上,“以他的性格,不會選擇自殺。那扇窗戶……”他指著對麵樓頂的空調外機,“他跳下去的時候,抓住了排水管。下麵的血跡,是提前準備好的雞血。”
周正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對麵樓頂的空調外機上,果然有一道新鮮的劃痕。他倒吸一口冷氣:“買書記,您是說……他是故意製造自殺假象?”
“對。”買家峻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他要金蟬脫殼。用‘死亡’來擺脫所有嫌疑,然後在暗處繼續操控一切。”
他拿起桌上的鋼筆,筆帽上還沾著一點血跡:“周正,你記得陳國棟最後說的話嗎?”
“‘理想不死,黑暗永存’?”周正問。
買家峻點點頭:“這不是瘋話,是宣言。他在告訴我,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他隻是換了個戰場。”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省紀委的調查組成員魚貫而入。領頭的是李維民,他穿著一件灰色風衣,臉上沒有表情,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他走到買家峻麵前,伸出手:“買書記,節哀。”
買家峻握住他的手,感覺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李組長,陳國棟沒死。”
李維民的眉頭皺了起來:“買書記,現場的法醫鑒定……”
“是假的。”買家峻打斷他,把鋼筆放在桌上,“他跳下去的時候,抓住了排水管。下麵的血跡是雞血,遺書是提前打印的。他要製造自殺假象,然後金蟬脫殼。”
李維民盯著買家峻的眼睛,看了很久:“買書記,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在這裡。”買家峻從抽屜裡拿出一個U盤,放在桌上,“這是雲頂閣服務器的備份數據,裡麵有陳國棟與解迎賓的資金往來記錄,有他指示‘滅口’解寶華的錄音,還有……他與省裡其他領導的交易明細。”
李維民拿起U盤,手指微微發抖:“買書記,你……”
“我早就懷疑他了。”買家峻說,“從他第一次提醒我‘小心雲頂閣’開始。一個真正的‘清官’,不會用這種方式提醒彆人。他是在試探我,看我是否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李組長,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陳國棟的背後,還有更大的黑手。他隻是個‘白手套’,真正的‘先生’,還在暗處。”
李維民的臉色變了:“買書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買家峻轉身,看著李維民的眼睛,“這場仗,我們才剛剛開始。”
李維民沉默了。他盯著桌上的U盤,像盯著一條毒蛇。良久,他抬起頭,說:“買書記,我需要時間核實這些數據。”
“可以。”買家峻說,“但我建議你,立刻控製陳國棟的家人,以及他名下的所有資產。另外,派人去查省紀委的機房,看看有沒有異常的服務器。”
李維民點點頭:“我這就安排。”
他轉身要走,又停下:“買書記,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買家峻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忙碌的警察:“我要去一個地方。”
“哪裡?”
“孤兒院。”買家峻說,“陳國棟的女兒,就在那裡。”
李維民愣住了:“陳國棟的女兒?他不是……”
“他有個私生女,”買家峻說,“叫陳雨。今年十六歲,在城西的‘晨光孤兒院’讀書。陳國棟很疼她,每個月都會去看她一次。如果他要金蟬脫殼,一定會去找她。”
李維民的臉色變得凝重:“買書記,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買家峻搖搖頭,“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們去了,隻會打草驚蛇。”
他拿起桌上的外套,穿上:“李組長,記住,如果我今晚沒回來,就立刻發布對陳國棟的通緝令。另外,把U盤裡的數據,全部公開。”
李維民看著買家峻,突然說:“買書記,你小心。”
買家峻笑了笑,沒說話。他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走廊裡的燈光很亮,卻照不進他的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像一隻孤狼,走向未知的黑暗。
####二
城西的“晨光孤兒院”藏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裡,紅磚牆爬滿了常春藤,鐵門上的漆已經剝落,露出鏽跡斑斑的鐵絲。買家峻的車停在巷口,他下車,走到鐵門前。門沒鎖,他推開一條縫,聽見裡麵傳來孩子們的笑聲。
院子裡,幾個孩子正在跳皮筋,一個小女孩坐在台階上,低頭畫著什麼。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校服,頭發紮成兩個羊角辮,辮梢係著紅色的頭繩。買家峻的心猛地一跳——那是陳雨,陳國棟的女兒。他在陳國棟的辦公室裡見過她的照片,和現在一模一樣。
“小朋友,你在畫什麼?”買家峻走進院子,輕聲問。
小女孩抬起頭,眼睛很大,像兩顆黑葡萄:“我在畫爸爸。”
她舉起畫板,上麵是一幅蠟筆畫: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站在一棵大樹下。男人的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空白。
“你爸爸呢?”買家峻問。
小女孩的眼睛紅了:“爸爸說,他要去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他就會回來找我。”
買家峻的心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疼得厲害。他想起陳國棟,想起他墜樓前的眼神。那個冷酷的“先生”,在女兒麵前,卻是個溫柔的父親。
“小朋友,”買家峻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眼睛,“如果爸爸做了錯事,你會原諒他嗎?”
小女孩搖搖頭:“爸爸不會做錯事。他說,他是好人,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買家峻笑了,笑得有些苦澀:“是啊,他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連自己女兒都要欺騙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的秋千旁。秋千的鐵鏈上掛著一個小布偶,是隻白色的兔子,耳朵上縫著一塊補丁。買家峻記得,陳國棟的辦公桌上,也擺著一隻同樣的布偶。他說,那是女兒送他的生日禮物。
“叔叔,”小女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是來找爸爸的嗎?”
買家峻轉過身,看見小女孩站在他身後,手裡拿著那幅畫:“爸爸說,如果有個穿中山裝的叔叔來找我,就把這幅畫給他。”
買家峻接過畫,畫紙背麵有一行小字,是陳國棟的筆跡:“小峻,如果你看到這幅畫,說明我已經‘死了’。彆找我,我不會傷害雨雨。等風頭過去,我會回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