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市長說得對。”解寶華接話,“我已經責令建設局成立專項小組,全力解決此事。不過...”他話鋒一轉,“買書記作為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在監管上是否存在失職?為什麼問題積累到這麼嚴重才發現?”
這話明顯是在甩鍋。
買家峻正要反駁,趙明誠擺了擺手:“責任問題以後再說,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穩定局麵。解總,”他看向解迎賓,“你們集團打算怎麼處理?”
解迎賓站起身,態度誠懇:“趙書記,各位領導,發生這樣的事,我們集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已經安排財務部門緊急調撥資金,最晚明天中午,一定把工資發到每一位工人手上。同時,我們會對項目管理層進行全麵整頓,該撤的撤,該查的查,絕不姑息。”
話說得漂亮,姿態也低。
但買家峻知道,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明天發工資,今天呢?工人們的怒火已經點燃,不是一句承諾就能澆滅的。
“光發工資不夠,”周政國開口了,這位紀委書記一直沉默到現在,一開口就直指要害,“資金被挪用,項目負責人失蹤,這已經涉嫌刑事犯罪。我建議立即成立聯合調查組,由紀委牽頭,公安、審計配合,對項目資金流向進行徹查。”
這話一出,解迎賓和解寶華的臉色都變了。
“周書記,這會不會...反應過度了?”解寶華斟酌著詞句,“項目還要繼續,調查聲勢太大,恐怕會影響後續推進。要不先內部自查...”
“自查能查出什麼?”周政國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自查三個月了,查出問題了嗎?非要等到工人堵門,才想起來查?”
會議室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趙明誠敲了敲桌子:“政國同誌說得對,該查就要查,而且要查徹底。不過...”他看向買家峻,“買書記,你現在手頭的工作已經很多了,這個調查組,你就不要參加了,專心處理好群眾安撫和項目重啟的工作。”
買家峻心中一沉。
這看似是關心,實則是剝奪了他的調查權。一旦他被排除在調查組之外,很多線索就可能被切斷,很多證據就可能消失。
“趙書記,”他試圖爭取,“這個項目我一直跟進,情況最熟悉...”
“正因為熟悉,才要避嫌。”李為民插話,“買書記,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穩定。你專心把項目重啟的工作抓好,就是對市委最大的支持。”
話說得滴水不漏。
買家峻看著滿會議室的人,忽然明白了——今天這個會,重點根本不是解決工人工資問題,而是如何限製他的調查,如何把他從核心圈子裡踢出去。
他笑了,笑得很冷:“既然領導們都安排好了,我服從組織決定。”
會議又討論了半小時,最終決定:由周政國牽頭成立調查組,公安、審計、建設局配合;解迎賓的集團負責明天中午前發放工資;買家峻負責項目重啟的前期準備工作。
散會後,解迎賓第一個離開,腳步匆匆。
解寶華走到買家峻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買書記,彆多想,領導也是為你好。這攤子事太複雜,少沾點,對你沒壞處。”
買家峻看著他,忽然問:“解秘書長,你認識花絮倩多久了?”
解寶華的笑容僵在臉上:“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隨便問問。”買家峻轉身離開。
走出市委大樓時,天已經完全晴了。夕陽西下,給整座城市鍍上一層金色。很美,但買家峻知道,這金色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常軍仁等在車裡,見他出來,趕緊打開車門:“買書記,會開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買家峻坐進車裡,揉了揉眉心,“我被踢出調查組了。”
“什麼?”常軍仁一驚,“那...那我們的線索...”
“明麵上不能查,暗地裡可以。”買家峻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老常,你幫我做幾件事。”
“您說。”
“第一,查清解迎賓那幾筆海外轉賬的真正去向,我需要確鑿證據。”
“第二,盯緊韋伯仁,他現在是關鍵突破口。”
“第三,”買家峻頓了頓,“查一下花絮倩和周政國書記有沒有什麼交集。”
常軍仁愣了一下:“周書記?您是懷疑...”
“我不懷疑任何人,”買家峻望向窗外,“但在這個城市,誰都有可能戴著麵具。”
車子啟動,彙入晚高峰的車流。
而在市委大樓的某個辦公室裡,解寶華正關著門打電話:“...對,他被排除在外了...但周政國那邊不好對付...我知道,我會想辦法...花絮倩?她那邊我會處理...好,明白。”
掛斷電話,他走到窗前,看著買家峻的車消失在街角。
夕陽的餘暉映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影。
“買家峻,”他低聲自語,“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呢?”
城市的另一頭,“雲頂閣”頂樓套房。
花絮倩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拿著一部老式翻蓋手機,正在通話。
“...他今天來了,和解迎賓正麵交鋒...對,很堅決...我知道,但我覺得...好,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她打開手機後蓋,取出SIM卡,用打火機點燃。塑料燃燒的味道彌漫開來,她看著那一點火光在指尖熄滅,然後將灰燼衝進馬桶。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梳妝台前,打開最下麵的抽屜。抽屜裡沒有化妝品,隻有***槍,和幾本不同名字的護照。
她拿起最上麵那本護照,翻開,照片上是她,但名字是“林靜”。
看了一會兒,她又把護照放回去,鎖上抽屜。
窗外,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這座城市在夜色中展現出另一種美,璀璨,迷離,讓人看不清真實麵目。
花絮倩倒了一杯紅酒,靠在窗邊,輕輕搖晃著酒杯。
紅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像血,也像火焰。
“買家峻,”她輕聲說,“你選了一條最難的路。”
但她的眼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這個夜晚,很多人無眠。
買家峻在辦公室裡整理材料,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
解迎賓在酒店房間裡來回踱步,一遍遍打著電話。
周政國在書房裡翻閱檔案,眉頭緊鎖。
韋伯仁在家裡坐立不安,妻子問他怎麼了,他隻是搖頭。
而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那個叫老趙的瓦工,正和工友們圍坐在工棚裡,數著剛剛領到的一小部分預付工資。
“買書記說話算話,”老趙說,“他說會管,就真的管了。”
“可這才多少,”一個年輕工人嘟囔,“大頭還沒給呢。”
“會給的。”老趙很肯定,“我看人準,買書記和那些官不一樣。他是真想為咱們辦事。”
“希望吧。”有人歎氣。
工棚外,夜色深沉。
但遠處,市委大樓的燈還亮著。
像一座燈塔,在黑暗中倔強地發光。
【第010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