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外的大雪越下越大。
冷風順著窩棚縫中吹進來,三人中間的木炭燒得發白,白色的粉塵在空中起舞。
楊七分開攏在一起的手,緩緩將手伸向炭盆。
賈正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說,但他也明白交淺言深的道理。
如果不是對周本文以後有足夠清晰的安排,賈正也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這些。
對於混雜的社會環境來說,這些東西都過於理想化。
人心是瞬息萬變的,人的欲望是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溝壑,當上一個需求被滿足以後,就會有更大的欲望滋生。
上升的熱氣融化了窩棚頂上的積雪,雪水從茅草屋頂滲入,滴落在賈正的手背上。
他抬頭看了一眼屋頂,突出的茅草葉上,更多的水汽正在凝結。
賈正眼神一動不動的看著那些水珠!
噗——水珠滴在燒紅的木炭上,一聲輕響後再次化作一縷青煙。
又一滴冰水,徑直落在周本文的額心,那突如其來的寒意,終於將他從長久的沉默中驚醒。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刺向賈正,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既然你如此鄙夷士人,若有朝一日,你坐了那個位置……屆時,你用何人?又以何術,治理你想象中的天下?”
楊七的眼睛瞬間瞪得比賈正還大,難以置信地看向周本文。
他與賈正相處日久,心誌早已被其潛移默化的影響,內心深處,他是認同這番話的。可周本文不同!這是連柳傾城親自出麵,也隻願躲在書院教書的人!他竟會問出此等假設,楊七隻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
見周本文的目光如釘子般釘在賈正身上,楊七也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
棚內的沉默被徹底打破,賈正也不再關心下一滴水會落在何處。
他迎上周本文的視線,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開民智。自此,士農工商,再無貴賤之分。”
“我會讓天下稚子,凡五歲以上,無論男女,皆入學堂。學堂設三級:啟蒙六年,授以文字、算術、德行,費用由國庫支應;其後分科四年,學子可按天賦興趣,擇選方向;最後出科三年,精研實務,根據他們所長學以致用。”
“當知識不再是某些人獨有的權柄,他們賴以生存的那套把戲,便會不攻自破。聖人之言,將不再是廟堂之高不可攀的圭臬,而會成為市井巷陌的尋常談資。待到人人都能解讀聖賢之時,無需龍椅上的人動手,那堵高牆……自會從內部崩塌。”
屋頂上的冰雪融得越來越多,落下來的水滴也越來越快。
滴在炭盆中,噗嗤噗嗤的聲音越來越頻繁。
濺起的白色碳灰落滿了三人的衣服,聲音更是吵得周本文有些急躁,伸腳將火盆往外推了又推。
楊七了解周本文,知道他的心亂了。
他何嘗不是!
賈正說的這個方案,有問題嗎?
以前或許有,可從山寨自己做出白紙的時候,這件事就變得不那麼難了。
如今的無憂寨就是如此,所有五歲以上的學子都在學院讀書。
賈正讓山寨裡的孩子讀書,甚至無憂軍的青壯們都在認字。
一開始楊七還以為是為了能更好的管理那些孩子,也給未來的山寨儲備一些人才。